三奇青也保持著持劍的動作僵持了片刻后,上前把那人往里一拽,一腳踢上了房門。
門扇互相撞了一撞,三奇青回身又要去拽那人頭上裹的衣巾:“嚴方任,你干啥呢?”
結果嚴方任握住了他的手腕:“別拽?!?p> 三奇青:“?”
三奇青聽著他聲音有些奇怪,便任由他攥著自己,視線從頭巾邊緣鉆了進去。
嚴方任就看三奇青鬼鬼祟祟地打量他,好不容易看清一點后,小表情一僵,立刻把伸長的脖子擺回原位。
嚴方任:“噗?!?p> 被嘲諷了的三奇青一囧:“我沒看到哈!”
路上三奇青別提多么心急如焚。
他在的那個小城消息閉塞,要不是他一直刻意關注嚴方任的事,估計再過幾年也聽不到他的消息。
刻意關注的結果就是聽到他死了。
嚇得三奇青把醉醴安排給大娘們后立刻就往江南跑。
結果嚴方任就跟真的涼透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
三奇青心也涼了半截。
不管嚴方任變成了什么樣,至少他現(xiàn)在活著站在三奇青面前,三奇青已經(jīng)十分滿足。
嚴方任不想提這個話題,他們就不提。
結果嚴方任卻松開了三奇青,主動揭下頭巾,道:“沒多大事,死不掉?!?p> 臉露出的一瞬間,三奇青瞳孔驟然一縮,猛地甩開視線。
嚴方任頓了頓,又準備把頭巾裹過去。
三奇青從視線邊緣注意到這個動作,氣沖沖地上去揪住他的頭巾扯落:“布擦著不疼??”
那粗糙的布被從嚴方任手中猛地抽走,把他指腹都摩擦得泛紅。
三奇青走近了看得就更加清楚。嚴方任臉上傷口仍然新鮮,嫩紅的肉翻卷著,表面還滲著血絲。
這得多疼,還非要拿布去刮那嫩肉干嘛?
嚴方任愣了一會兒,垂下眼:“疼。”
他一直跟風,只是不愿意說。現(xiàn)在在三奇青面前人,他終于可以說出口:好疼,不止是身上,五臟六腑都疼。
但看到三奇青那感同身受的痛苦眼神后,他又后悔了,忙道:“其實也還好。你這么跑來,醉醴怎么辦?”
三奇青故作輕松道:“你忘了顧王張李那一屋子大娘們了?”
“噗?!眹婪饺涡Τ隽寺暎罢嫱?,對不起。”
“所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聽說你死了,可把我給嚇得,手中的面條都不香了?!?p> 三奇青的語氣是帶了一點玩笑成分的,但嚴方任卻笑沉了下去,總是帶著一點笑意的嘴角慢慢落下,他本就細微的聲音也變得飄渺:“阿青,都是假的?!?p> 三奇青幾步撲向嚴方任,力氣有些大,嚴方任被猝不及防地撞得連連后退,后背抵上了窗臺。
三奇青倒是避開了嚴方任半邊身子的傷口,沒把嚴方任撞疼。
嚴方任腰貼在窗臺上,有些無奈地望著三奇青的頭頂。
三奇青低下頭觀察片刻,伸臂抱住他沒受傷的部分,道:“我是真的。”
嚴方任向后仰頭,從打開的窗戶里伸出去,看著夜空中清冷的群星。
有次瑞安瀾和嚴方任一同出去時,兩人夜間懶得去找客棧落腳,干脆在野外的星空下呆了一整晚。
那一晚瑞安瀾一直沒睡,盯著天上的星星發(fā)呆。
嚴方任問她在看什么,她說:“看神吧。”
嚴方任:“?”
瑞安瀾道:“光明之神,孤星之神,降臨人間?!?p> 好吧,又是遠西的東西。
光明之神好理解,嚴方任問:“為什么是孤星之神?”為什么有人會信孤星???
瑞安瀾頓了頓:“不知道,得問亦炎蘇。孤星之神其實指的是他,光明之子,夜中孤星。”
嚴方任覺得她心情低落,軟著聲音道:“不問,反正你不是孤星?!?p> 瑞安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我不是。孤星還有光亮呢,我只是一塊掉落在這里毫無目的的石頭?!?p> 嚴方任生起氣來。
當時的他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現(xiàn)在他倒是明白了過來,他氣的不僅是瑞安瀾對自我的否定、還有包括他在內(nèi)所有人的存在意義的否認。
嚴方任收回視線,撞上也仰著頭的三奇青的視線。
只不過三奇青是在看他。
三奇青難得充滿壓迫感地貼在他胸前,緊緊地盯著他,溫暖的深褐眼睛似乎在說:“看我?!?p> 嚴方任慢慢抬起手,像是為了確認一般,輕柔地觸了觸三奇青的臉,低聲道:“嗯,你是真的?!?p> 他突然鼻子有些酸澀,微微屈膝,額頭抵上了三奇青的額頭,慢慢閉上眼:“我也是真的?!?p> 因為嚴方任離得太近,三奇青也閉上了眼,只覺得臉上有點濕潤,不知道是不是嚴方任傷口里滲出的血。
有三奇青在,嚴方任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沒有刺痛,沒有噩夢,他終于睡了一個安穩(wěn)覺。
他太久沒有睡好,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醒來時,三奇青正支著腦袋坐在床邊打盹。
嚴方任活動了一下手指,感覺身體狀態(tài)恢復了一些,便做起了身。
三奇青聽到動靜,睜開眼,道:“你這是多久沒睡?”
嚴方任:“記不清了?!?p> 三奇青揉了揉太陽穴。他昨晚聽嚴方任說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現(xiàn)在頭還疼。
他揉了半天后,總算想起來自己昨晚想要問什么問題來著:“你打算怎么辦?”
嚴方任斂了神色,溫柔的眼睫微微向上挑了一下:“我?”
他突然啞了聲。
三奇青鼓勵地看著他。
正視自己,從來都是解決心理問題的第一步。
在三奇青的注視下,嚴方任動了動唇,輕飄飄地吐出幾個字:“我要她消失。”
不是要死,是要她和她的目標,一起消失在這世上。
嚴方任已經(jīng)沒有目標了,她怎么能有?
三奇青震驚了。
他很快就意識到,嚴方任是認真的。
他道:“你要不再想想?”
嚴方任:“我沒日沒夜地想,已經(jīng)想完了。”
三奇青沉默了。
他們相對無言,一直到窗外夜生活的歌舞響起。
三奇青慢慢道:“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