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黑市謹(jǐn)慎地用速度極慢的馬車帶路,又繞了好幾個圈,但不同車速和不同行進方向帶來的乘坐感覺還是不同。
因此,在車上時,二人就把路線記了個大概以備不時之需。等會兒抽個空對一下路線便萬無一失了。
倒不是說他們覺得黑市有什么鬼,只是個習(xí)慣性的舉動。
看守們做了個“請”的手勢。
隨著這個手勢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位戴著惡鬼面具的白衣公子。
嚴(yán)方任上前一步,行禮道:“尚季公子。”
被稱為尚季公子的面具人笑道:“沒想到今日瑞安門二位大駕光臨。在下招待不周,還請多多包涵。”
作為黑市負(fù)責(zé)人之一的尚季公子側(cè)過身,遣退看守們,領(lǐng)著二人走入密室,姿態(tài)優(yōu)雅地點亮墻壁上的油燈。他手上戴著長筒蠶絲手套,把手腕以及小半個小臂都裹在其中,一點肌膚都不暴露在外。
在油燈的映照下,嚴(yán)方任見尚季公子蹲下身揭開地上的油布,顯出藏匿其中的火器來。有的上面還打著明顯的朝廷軍隊標(biāo)記。
“這些,是從上頭里偷運出來的違禁品,威力非凡,但操作復(fù)雜,我們也無法保證火藥的穩(wěn)定供應(yīng)?!鄙屑竟佑脙筛种干w住上面的標(biāo)記,“可有興趣?”
瑞安瀾“嘖”了一聲:“做得也不咋樣啊。真有人買?”
尚季聞言,把掀起的油布重新蓋上,不溫不火道:“進了貨,總得賣掉不是?”
他站起身,拍拍手:“既然二位不感興趣,在下還請二位移步一觀?!?p> 瑞安瀾試圖套一套火器的買主,但她本來就不擅長彎彎繞,被尚季堵了一句后,她歪了個幾不可見的角度,向嚴(yán)方任發(fā)出求救的信號。
嚴(yán)方任微微搖了搖頭。
瑞安瀾表示“阿爸對崽你很失望”,面無表情地跟著尚季走了。
尚季帶著他們又走了幾步路,順手從旁邊墻上取下一盞燈籠,道:“今晚本市有拍賣會,剛剛到了一批拍賣會用的貨物,看在您二人的面子上,在下先給你們過個眼。”
瑞安瀾仍是平淡的模樣,嚴(yán)方任卻已經(jīng)蹙起了眉。
屋子里飄蕩著一種奇怪的味道,說不上難聞,但卻讓嚴(yán)方任本能地抵觸它。
在尚季擎著燈籠向屋里邁步時,嚴(yán)方任腳下緩緩跟著,腦子里卻是試圖尋找那熟悉感的來源。但不知為何,一旦他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他的思緒便會突然停滯,留下一段虛無后,回到尋找的起點,才重新開始工作。
瑞安瀾嗅覺失靈,毫無察覺,比嚴(yán)方任快了幾步走進屋子。尚季略略舉高燈籠,好讓光線充滿整個房間。隨后便聽到瑞安瀾嘈了一句:“待遇挺好啊?!?p> 尚季笑道:“都是特殊貨物,可不能磕著碰著?!?p> 嚴(yán)方任姑且放下自己的異常,一腦門問號地綴了進去,想看看是什么特殊貨物。
再看清的一瞬間,嚴(yán)方任腦子里“嗡”地一聲巨響,幾乎把他砸得靈魂出竅。他仿佛整個人都陷入了黑漆漆的泥潭,只能隔著厚重粘稠的淤泥勉強看到破碎的瑞安瀾的身影。
和屋里那足夠關(guān)下數(shù)只猛虎的巨大的鐵籠。
鐵籠里,幾個神情呆滯的人癱坐在地。他們身下墊著價值不菲的厚皮毛毯,身上收拾的干干凈凈,甚至還熏了香,但即使尚季手上的燈籠幾乎要隔著柵欄貼到他們臉上,他們也毫無反應(yīng),只有瞳孔生理性地縮小了一些。
嚴(yán)方任知道那微妙的氣味是從哪里來的了。
那邊尚季還在把燈籠從那些人臉上一個個照過去:“這些可都是本市費了心思從各地搜羅來的特殊之人。這人天生四臂,腦后還有一張臉。這人天生沒有痛感。這位就更加神奇了,我們都稱他為劇毒鮫人。傳聞中鮫人泣珠,他們泣出的,雖不是珍珠,但也非正常水淚?!?p> 說著,尚季便取出一枚小瓶,打開塞子往那人面前一遞。等那人被熏出淚花后,又取出小盒收集了幾滴淚放在瑞安瀾手心。
瑞安瀾低頭一看,眉頭一皺:“水銀?”
“正是?!?p> “……”瑞安瀾道,“聽聞有種剝?nèi)似さ姆椒ㄊ菑念^頂灌進水銀。這人眼淚都是水銀,他為什么還沒有從內(nèi)部被水銀墜裂臟腑?”
尚季:“……要是連在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算不是奇人了?!?p> “哦?!比鸢矠懤淠?。
她明顯對這些特殊的人沒有一絲興趣,她只想知道為什么特殊。
在并沒有問得答案后,瑞安瀾發(fā)出了實誠的疑惑:“請問這些買了有什么用?”
尚季笑了笑:“瑞門主不知,看得上眼的人,自然是愛得要緊?!?p> 瑞安瀾露出了“完全不知道為什么會看得上眼”的表情:“還真有人買?!”
她不可思議地打量了那些人一圈。
在二人都沒注意到的陰影里,嚴(yán)方任臉色白的仿佛被抽干了血液。
鐵籠讓他想起了剛才一直被自己壓抑在潛意識里的往事。嚴(yán)方任小時候,也有被關(guān)在鐵籠里的經(jīng)歷,只不過那個鐵籠比這個要小許多,籠子里只有他一個人。
饒他是個小孩,他在鐵籠里都站不直身子。
不過比起旁邊那些每天被強迫喂著氣味奇妙的藥而失了神志的人,他大約還算是幸運的。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被從街上抓來,也不知道自己被關(guān)著原因,更不知道自己要被拿來做什么,只好每天努力吃完送來的飯菜,保存自己的體力和清醒的頭腦。
但這么簡單的事也逐漸變得困難了起來。鐵籠們都被放在暗無天日的房間里,只有每天定時有人進來時,他們才能看到一點外來的光線。
戴著鐵皮面具的人每天都來檢查一下嚴(yán)方任,看到他警覺地縮去鐵籠角落里瞅著自己后,那人才會滿意地離去。
嚴(yán)方任覺得自己好像比旁邊那些人特殊一些。
后來,旁邊失了神志的人被領(lǐng)走了幾個,嚴(yán)方任才知道,這里關(guān)著的,都是一些有著異常之處的人,專門賣給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賞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