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離蹙眉看這人半晌,不明白他這又是鬧的哪出,薄唇輕啟,惟妙惟肖地復(fù)述:
“春天來了,萬物復(fù)蘇,動物們又到了交配的季節(jié)……”
明月華像是被雷劈中,不時有灰燼自她身上抖落,整個人眼看著就要灰飛煙滅……
她有罪!她辜負(fù)了胭脂的信任!她不配做主人!
慕長離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繞過石化的這人,徑自開門進(jìn)屋。
嚴(yán)崢隨后把門關(guān)上,恭敬把那堆禮物盒子放在桌上,臉色一肅,說起正事。
“船夫俱都審過了,除了船老大與那艷娘私下里有些見不得人的關(guān)系,其他人尚可用?!?p> 慕長離漫不經(jīng)心聽著,隨手打開一個盒子來看。
畫一展開,他薄唇微抿,隨手將畫丟給下屬。
這個沈二,還真沒虧了他的紈绔之名,大喇喇送他春畫圖,膽子不?。?p> 嚴(yán)崢忙小心接過,面上就是一喜。
“夢浮生的新畫兒!沈二這小子能耐啊,這都能弄到手,還眼都不眨地送大人了,敞亮!”
他雙眼放光地緊盯畫上栩栩如生的清麗女子,恨不能鉆進(jìn)畫里頭,瞧瞧小娘子的正面是如何國色天香。
“大人,您再瞧瞧其他盒子,里頭是不是夢浮生以往的春畫圖。這可是精版,千金難求有價無市,集齊一套可了不得;聽說平親王爺還在收這圖呢,開價老高了!”
慕長離冷著臉又拿出一幅畫,打開一半急忙合上。
是他自己的畫像!
那個夢浮生膽敢畫他的春畫圖售賣?找死!
慕長離渾身煞氣外放,再打開畫尋找落款。
沒署名。
大約是沈明自己私下里畫的?昨晚熬夜是因為要給他作畫送禮?
把他畫得如此細(xì)致入微,還說不是斷袖!
慕長離緩緩收起畫軸放在一旁,渾身煞氣收斂無蹤。
罷了,沈二也不是那等腦滿腸肥色欲熏心之徒,反而有著一股難得的純凈赤子之心,不似其他庸人功利狹隘。
被這人傾心愛慕,倒不會太惡心。
只這終究不是正道。
天地分陰陽,陰陽調(diào)和才是正理。這人還小,心志不堅,被人引誘著一時走上歧途也是有的。
日后還是遠(yuǎn)著他些罷。
少年情竇初開情難自已,他離了自己,那些想頭淡了薄了,慢慢也就好了。
慕長離不動聲色地一一檢查過其他盒子,確認(rèn)沒有漏網(wǎng)之魚,這才令嚴(yán)崢把那些春畫圖全拿走分了。
嚴(yán)崢美滋滋地抱著一堆寶貝春畫圖,連盒子都不裝了,胡亂全摟在懷里顛了!
一出門差點撞上還傻在門口當(dāng)門神的沈二,嚴(yán)崢頓時殷勤無比地親自把人送回屋里。
他就說沈二公子是個好的!
偏大人那么兇,瞧把人給嚇的!以后還想不想再收禮了?
明月華游魂兒似的飄回屋里,被鋪天蓋地的愧疚感淹沒!
坐立不安片刻,她咬咬牙,硬著頭皮下樓去看胭脂。
胭脂才是受傷害最深最需要安撫的那個!
她沒資格在這自怨自艾,她得補(bǔ)償胭脂,保護(hù)它不要再受傷害!
“胭脂,你受苦了。”
明月華對上胭脂那雙美麗純潔的大眼睛,鼻頭一酸,解開它的韁繩拉著上樓。
“跟我回屋,我守著你,別怕啊,沒事了?!?p> 旁邊黑馬咴咴嘶鳴,前蹄不滿地原地踢刨著,還張開馬嘴齜著一嘴白牙想來咬胭脂的韁繩。
“起開!什么人養(yǎng)什么馬,上梁不正下梁歪!”
明月華咒罵一句,作勢虛踹黑馬一腳,頭也不回地牽著胭脂上樓回房。
慕長離蹙眉自一旁閃身而出,邊安撫鬧騰著要媳婦的自家黑小子,目光深沉地看了那人怨氣沖天的背影一眼。
這反復(fù)無常的性子,也太孩子氣了些。
滋味各異的一夜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明月華就催著九紅收拾行李,準(zhǔn)備到碼頭立馬下船走人,一秒鐘都不想多呆。
九紅本來還有點埋怨她,聽說胭脂的慘痛遭遇,本能便是不信。
看胭脂吃的飽睡的著的,眼睛里瞧不出半點委屈傷心,怎么可能有事?別是小姐誤會了吧?
九紅悄悄尋了錦衣衛(wèi),拐彎抹角地打聽出真相,徹底放了心。
果然是小姐腦補(bǔ)過頭了。
按照小姐的話說,就是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天,什么情緒周期的,不用管。
她絕不是生氣小姐酒后亂說話,想趁機(jī)給小姐小小吃個教訓(xùn)的。
九紅憋著一點小秘密不說,心虛地直往隔壁連素素屋里躲。
船娘沒了,表姑娘沒人伺候,她得過去勤照看著些。
這一日風(fēng)和日麗順?biāo)兄?,不到中午便到了碼頭。
明月華繃著臉牽著白馬早早候在船頭,一副馬在人在,誰也別想拆開他們的拼命架勢!
慕長離無奈牽著不肯吃飯的驊騮送出來,隔著一丈距離,摘下腰間玉珮扔過去。
“有事拿這玉珮到錦衣衛(wèi)衙門里,總有兩分便利。你好好念書,不要胡鬧,每月送功課過來,我替你送去翰林院請人批改,三年后認(rèn)真下場一試?!?p> 我在京城等你。
許完好處,他又看看還不甚滿意直拿馬頭拱他的驊騮,心急的黑小子連三年都等不得。
慕長離只好又補(bǔ)充兩句:
“好好養(yǎng)你那白馬,不要胡亂配種,等我從南邊回來,帶驊騮去看你們。”
“不必了!”明月華守了胭脂一夜,眼底黑眼圈更重,聽他居然還賊心不死,氣沖上頭,脫口便是拒絕!
可對上他匕首般扎人的冰涼眼神,她又慫了。
“那個不必了,我兄長會替我瞧功課?!?p> 沈明倫可是上一科的狀元,如今正在翰林院做事,拿他出來當(dāng)擋箭牌正合適!
“你照做便是?!?p> 慕長離看看他們?nèi)醯娜醪〉牟?,暗暗嘆口氣。
這樣怎么護(hù)得住驊騮媳婦?
“等我回來,再傳授你一套拳法。去吧?!?p> 明月華接過他又拋來的一個小荷包,正是路易莎夫人臨別贈送的一小袋寶石,掂掂分量,好像還重了些?
難道是錦衣衛(wèi)補(bǔ)貼給大黃的獎勵?算他們有良心!
明月華輕哼一聲,抿緊嘴胡亂一抱拳告辭,收起東西牽著白馬,逃難似的下船。
嚴(yán)崢領(lǐng)著一幫兄弟,熱情洋溢地幫忙把行李搬下船,還在碼頭找了靠譜的挑夫,送他們先去客棧休息一晚,明早再雇馬車啟程回村。
“沈公子保重啊,回見!”
嚴(yán)崢等人殷殷作別,明月華避之唯恐不及。
錦衣衛(wèi)畫風(fēng)崩了吧?說好的高冷呢?難道是春畫圖的功勞?
呵,男人!
在客棧宿了一宿,明月華總算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感覺重新活了過來。
九紅給她烘干頭發(fā),聽她說要找獸醫(yī)來給胭脂看病開藥方養(yǎng)身體,手下一哆嗦,不小心揪斷她一根頭發(fā)。
明月華朝她不在意地笑笑,眸底流光溢彩!
“沒事兒。從今天開始,咱們徹底離開那些拘束人的地兒;以后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