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慈安堂
平日里見人三分笑,老好人模樣的中年掌柜拿著一封信,面色沉重地走進(jìn)書房。
伸手在書桌下一擰,隨后走到博古架前,彎身將最底層的花瓶往下一摁,只見博古架忽然向后移動,露出一個可容兩人通過的暗道來。
馬掌柜進(jìn)去后,將入口兩側(cè)的蠟燭熄滅倒置,望了前方黑黝黝的通道一眼,感覺陰風(fēng)陣陣,有哀嚎聲傳來,忍不住哆嗦兩下,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隨即在左方空白的墻面上輕輕敲打起來,不一會兒,整個人便突然掉下去。
在下墜過程中,馬掌柜仍不忘整整微亂的衣服。
待落地便立即有人領(lǐng)著他走進(jìn)房間,飛速掃視一眼,確認(rèn)了位置,恭敬地把信遞了上去?!爸髯?,今日剛收到的信件”一系列動作下來,絲毫沒有抬頭,卻不曾出現(xiàn)任何差錯,像是排練了千百遍一般。
“哦?什么事竟然驚動了我們的馬掌柜”輕紗幔帳后傳來一道低沉慵懶的聲音。
聞言,馬掌柜抬首,雙眸微閃,入目便是百金一丈的鮫人紗,卻被人像尋常紗帛之物般隨意懸掛。
“公主府出價懸賞駙馬人頭,一刀千兩白銀,人頭黃金千兩。主子,我們接是不接?”平淡的嗓音里壓不住震驚。無怪乎他驚訝,公主姿容天成,駙馬風(fēng)流儒雅,兩人成親幾年更是堪比神仙眷侶,羨煞京都的女兒家。
“嗤”幔帳后傳來一聲輕笑,極輕,極淡,卻似搔在心頭,讓人忍不住想一窺究竟,只見層層遮掩的幔帳忽的被撩起,素手如玉,管中窺豹,容顏更是非凡。
“為何不接?竟掌柜的何時會向外推生意了?”
“都說帝王無情,天啟帝寄予厚望,親自培養(yǎng)的女兒又能差到哪去”說道后面語氣不由有些尖銳,“常言道戲子無情,婊子無義,皇家不過是位居高峰,多了層遮羞布而已罷了?!彼剖窍肫鹆耸裁?,臉色沉冷,方才還如謫仙般俊雅的臉龐已經(jīng)漸漸扭曲。
正低頭聽吩咐的馬掌柜,發(fā)覺不對,趕緊抬頭,就見輕紗幔帳已被人撕了下來,隨意扔至一旁,往日淡雅如謫仙的主子雙眸血紅,似失了神志要隨時殺人般。
“來人,來人啊”馬掌柜后退間嘶聲大喊,同時不忘從腰間偷偷拿出銀針,藏于指間。
看著歸無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過來,馬掌柜不由想哭,都一把年紀(jì)了,傳個消息容易嘛他??喙胤纻渲?,捏著指間的銀針,一步步試探后退,“主子,深呼吸,跟屬下一起做?!?p> 側(cè)耳聽著外面?zhèn)鱽淼膭屿o,終于松了一口氣,他這條老命看來今天是保下來了,分神間,歸無倏地一閃,動作迅猛如鷹,單手捏上馬掌柜的脖子。
下一瞬,門猛地被撞開,一眾身著勁裝,遮掩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男女們擠了進(jìn)來,不由分說,便直接上手招呼了起來,單挑多,歸無皺眉看了眼手里的馬掌柜,一臉嫌棄般將人扔了出去。
縱然失了神志,手上功夫也絲毫沒有減弱,眾人節(jié)節(jié)敗退。
看準(zhǔn)時機,馬掌柜將自制的放大版迷藥扔了出去,一連幾個。不過幾息的功夫,方才打斗的眾人便全倒了下來,“今日又是活命的一天”搖了搖頭,終是抵不住這股頑強的睡意,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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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三十年,六月
今年的夏季比往年要來的更為炎熱一些,酉時,太陽西斜,文嬌讓人搬了軟塌出來,尋了棵年歲已久的老樹,躺在下面假寐。
貼心的丫鬟打著仕女扇,送走暑氣,另有丫鬟伶俐地搬來矮身四角凳,從琉璃碗中撿出一顆顆圓潤的葡萄,剝了皮,小心翼翼地送到文嬌嘴邊。
瞇著眼,一口含盡,吐出的籽立即有丫鬟拿著帕子接住。
仔細(xì)算算,醒來也不過幾日,便已經(jīng)習(xí)慣古代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若是可以,她還真想一直生活在這兒,文嬌嘆了嘆氣,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呀,古人誠不欺我也。
資本使人墮落,資本使人腐朽,要堅持社會主義,腦海里鄭重地反思,然口嫌體正直,下一顆葡萄遞過來時,又毫不猶豫地享受了起來。
西斜的太陽,打在身上,并沒有午時那種灼熱皮膚的感覺,反而讓人懶洋洋的,加之侍女的精心伺候,讓本來只是打算出來乘涼的文嬌不免有了幾分睡意。
就在文嬌舒服的要睡過去的時候,一向負(fù)責(zé)處理外面事物的蘇葉,俏臉微沉,眉頭緊緊皺起,顧不得平日公主府的規(guī)矩,邁著步子跑了過來,“公主,公主,醒醒,駙馬出事了”
感覺耳邊盤旋著一只蒼蠅,嗡嗡嗡的聲響不斷,直擾的人心煩,無心睡意,索性便睜眼。剛要厲聲斥責(zé)的文嬌下一瞬便聽見駙馬出事的消息,只覺得一瞬間像是被天雷轟過一般,半晌,喃喃道,“蘇葉,你方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駙馬在淮陽游河時遭到刺客圍堵,心臟處受了一劍,劍身穿透而過,一身白衣被血浸透,隨后又意外落水,更是雪上加霜,侍衛(wèi)們忙下水打撈,卻一無所獲”
“傳話回來的侍衛(wèi)說...說...怕是兇多吉少”話未說完,便聽到公主呵斥,讓她住嘴。
文嬌拽著蘇葉的衣袖,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不會的,駙馬定會安然無恙,他說要回來給本宮過生辰的,他不會對本宮失言的,他回來的”像是自己安慰自己般,語氣卻越加嚴(yán)肅。
因被拖著衣袖,動彈不得,蘇葉只能直視公主,平日里總是布滿笑意的眼里,此時烏沉沉一片,貓眼大的雙眸,此時黑白分明,黑的驚人,白的詭異,而正主兒此時正和她說著會回來的,一字一頓,憑空添了幾分詭譎。
行動受限的蘇葉暗自咽了口唾液,強打著膽,跟著重復(fù)“駙馬何曾騙過您,定會回來的”
不由慶幸,周圍伺候的侍女早在她臉色微沉,腳步匆忙過來時便即有眼色的退下了,不然今天這事恐怕不會輕易了結(jié)。
聽到蘇葉的保證,文嬌這才松了口氣,放開拉扯的衣袖,勉強勾起唇角,若無其事地問道“這次出去進(jìn)展如何?”可能是一時間所受刺激太大,情緒劇烈波動,嘴角的笑意略有僵硬,一打眼看過去頗顯怪異。
只一瞬,便又恢復(fù)了正常,蘇葉只以為自己還沒從方才的事情中回過神來,便將這事扔在了腦后,仔細(xì)回答“那邊說是方子殘缺,有幾味主藥對不上?!?p> “吩咐下去,讓人”言未盡,一口血猛地吐了出來,像是耗盡了渾身的精氣神,單薄的身軀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