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戲,第二天一早,玄真就帶著三位徒弟回神仙居。闊別神仙居半月,就像隔了一年那么久,山上的弟子都日日盼著師父與竹風(fēng)他們歸來。
一到神仙居,玄真一刻也沒有閑著,馬上就要到十年一度的蓬萊島下仙選拔,神仙居這幾年來,被仙界各路看盡了笑話,五十年來竟沒一人通過下仙考核進(jìn)入蓬萊島修煉。要是這次神仙居弟子再全軍覆沒,他玄真的老臉真是無處可擱。
不過這一代弟子當(dāng)中,有魚仙根極佳,又吃得了苦,是玄真最看好的弟子。另外,大弟子竹風(fēng),經(jīng)過多年悉心調(diào)教,已成為神仙居首屈一指的翹楚。有魚跟竹風(fēng)勝算都極大。
有魚最大的短板就是飛行術(shù)太弱,仙人御劍飛行是基本技能,若是對方從上方攻擊,有魚必會應(yīng)付不過來。
玄真這幾日就因材施教,抓緊時間訓(xùn)練徒弟們,力求在接下來的蓬萊下仙考核中取得好成績。
暮春過去,炎熱的夏天悄悄來臨,天氣不知不覺變得燥熱起來,就連山谷里清涼的風(fēng)都像被火烤過一樣,從地上卷起滾滾熱浪,吹得讓人昏昏欲睡。
燥熱的天氣,連續(xù)幾天枯燥的訓(xùn)練,平日里朝氣蓬勃的弟子變得慵懶起來,看師父玄真過來了就練幾招,師父不在,就悄悄溜到樹蔭底下乘涼。
玄真斜臥在太師椅上,半閉著眼睛,弟子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他熟諳徒弟們的脾氣,是時候挫挫他們的銳氣。
玄真起身喚來有魚,讓有魚隨便挑個人切磋法術(shù),誰勝過有魚,就能休息三天。弟子們早就想脫離枯燥的練習(xí),紛紛自告奮勇要與有魚切磋。
面對那么多上來挑戰(zhàn)的師兄弟,有魚從容不迫,隨手折了枝竹竿,以竹代劍應(yīng)戰(zhàn)。
同出一個師門,玄真的弟子最是熟悉有魚的弱點,比試開始,只見竹林上空劍光閃爍,第一個上來挑戰(zhàn)的佟奇御劍而來,仿佛白日飛升,又疾如流星。
佟奇施法念咒,竹葉凋落連成一串,齊飛向有魚,有魚聚精會神看準(zhǔn)竹葉,手中竹竿如螺旋飛轉(zhuǎn),將每一片竹葉都精準(zhǔn)得打落在地。
佟奇料得有魚接他的招式不難,不過有魚恐高不敢飛上來,任她怎么打也只能防防守,奈何不了凌空飛行的佟奇。
有魚閉目,不緊不慢豎起竹竿,輕哼一聲,將竹竿往天際一揮,竹林上方的云層裂開一道大口,五彩流光從云層之中流瀉下來,流光如墜落的流星襲向佟奇。
這是玄真從未教過的法術(shù),流星之招勢不可擋,竹風(fēng)御劍直上,阻擋有魚攻擊。有魚完全沒有收手的跡象,反而加重了法術(shù),用竹竿操控了云層里更多的流光,殺向竹風(fēng)跟佟奇。
玄真見情況不妙,施法將身上的拂塵飛向竹林上方,拂塵展開鋪成一道屏障,將流光殺招阻擋在了屏障外。
流光被屏障擊碎,變成四分五裂的暗紫光,散落到神仙居各處,那些沾染了紫光的草木都變得萎蔫,失去了生氣。
“妖氣!”玄真警覺道,趁有魚出神時,飛到有魚跟前,制止了有魚打斗。
竹風(fēng)跟佟奇從竹子上飛下來,竹風(fēng)不肯認(rèn)輸,不服氣道:“師父,你偏心,偷偷教有魚法術(shù),讓她專門來對付我們?!?p> 玄真不去理會竹風(fēng),上下打量舉止怪異的有魚,問有魚:“你不是有魚,你到底是誰?”
有魚沉默不語,只是掩面不懷好意地笑,玄真確信那絕不是有魚該有的表情,就一手拽住有魚手腕,另一只手要朝有魚天靈打去。
剎那間,眼神交錯,有魚捂住胸口終于咳出聲,抬頭看見師父玄真欲對自己不利,趕緊閃到一邊。
那一掌從有魚的發(fā)絲擦過。
竹風(fēng)與其他弟子都看得出奇,有魚為何要出殺招殺自己同門,玄真為何也想出手殺有魚?
“今天比試到此結(jié)束,大家繼續(xù)練習(xí)?!毙嫜b作無事。
玄真一走,眾弟子都圍到有魚身邊問個不停。
“有魚,你是不是偷練了什么法術(shù)?你怎么變得那么厲害?”
“有魚,聽說你跟妖怪交情不錯,是妖怪教你的?”
有魚被問住,看看佟奇師兄,再看看竹風(fēng),想讓他們兩個來解釋,佟奇與竹風(fēng)見到有魚像見了仇人似的,避開有魚去一旁練劍。
嫣然挺身而出,來幫有魚解圍:“我看你們幾個是閑得無聊,還是羨慕嫉妒,有魚的實力大家是有目共睹,能贏過其他人并不稀奇?!?p> 有人拉走有魚身旁的嫣然:“嫣然,你不要靠有魚太近,她方才都想殺了師兄跟師父,小心她也殺了你?!?p> 嫣然氣道:“關(guān)你們什么事,有魚才不會害我?!?p> “不過你放心,你可是咱們神仙居的小仙女,有魚要是敢傷你,我們會幫你出氣?!庇腥说?。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有魚不止一次感受到神仙居里,她其實是招人嫌的,她與嫣然在師兄弟心目中的地位不能同一而論,嫣然是眾星捧月,而大家畏她妒她,所以竹風(fēng)不喜歡她而喜歡嫣然不足為奇。
見有魚落寞地站在空地上,任烈陽直打在臉上,小臉曬得通紅都不知,嫣然拉起有魚手笑道:“有魚,我們?nèi)ハ吘?,不要去理會那群無聊的人。”
說著,兩個裙衫飄飄的少女遠(yuǎn)離是非之地,持劍跑去溪邊。
難熬的一天終于過去,眾弟子吃完飯就回去房間歇息。
晚上,一彎明月懸在天際,一縷清風(fēng)吹來,仿佛輕拂玉蘭潔白的花瓣,為夜幕下的神仙居,送來幾許靜謐安寧。
在這寂靜的夜晚,有沉沉睡去的人,有輾轉(zhuǎn)難眠的人。
白天的事像一根刺扎在玄真心中,這幾天來有魚的變化太多,她幾次三番與妖怪接觸,甚至為了妖怪與他為敵,對自己的師兄痛下殺手,她到底還是不是原來的有魚?
玄真猶記在幫有魚除妖氣時,她體內(nèi)有一股神秘力量不停吞噬他的仙法,再聯(lián)想到有魚對戰(zhàn)竹風(fēng)、佟奇時施展的詭異法術(shù),是不是有妖魔背著他偷偷教了有魚法術(shù)?
就在玄真想得出神時,窗口朦朧人影一閃而過,白天顯現(xiàn)過的妖氣又出現(xiàn)。玄真警覺起身,披上衣服推門追了出去。
玄真追到太極臺止步,那個朦朧人影站在太極臺正中央,等著玄真前來,在月光下,她的身形越來越清晰,正如他所料是有魚。
“魚兒,這么晚了,你來這里做什么?”玄真開口問,小心翼翼接近有魚。
“看星星,想一個人?!庇恤~輕描淡寫道。
月明星稀,天上只有明月一輪,哪有什么星星,玄真越來越覺得有魚怪異,箭步上前,一把轉(zhuǎn)過有魚身來,只見她兩眼盈著淚水,似一粒粒珍珠快要掉出來。
看到有魚委屈的樣子,玄真的心又軟了下來,或許不是有魚性情變了,而是身邊的人對有魚有意無意的疏遠(yuǎn),才讓她傷心過度來到太極臺散心。
“外面風(fēng)大,小心著涼了,快回去就寢?!毙鎿崦恤~頭道。
有魚仍舊站在太極臺不肯離開,低頭掩面抽泣,縈繞在她身上的妖氣若隱若現(xiàn),像是一圈淡黃色的月暈,與有魚渾然一體。
玄真揮袖拂去有魚身上妖氣,又像上次幫她除妖氣時一樣,有魚體內(nèi)莫名的力量源源不斷吸收玄真仙法。
玄真立馬退后三步,不禁問有魚:“你究竟是不是有魚?”
“是,又不是?!庇恤~掏出手帕輕擦眼淚,回答玄真。
玄真覺得有魚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她除了一張與有魚一模一樣的臉外,全然與以往的有魚不同。
“我的徒兒年有魚,絕不是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你想對神仙居做什么?”玄真手指著有魚道。
“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什么年有魚,師父,是你看錯人了?!眲倓偪尥甑挠恤~冷笑起來,右手舉起一團(tuán)火球,將自己的臉映得無比明亮。
如風(fēng)云瞬息萬變,眼前的有魚片刻變成了一張張陌生的面孔,玄真還未看清有魚到底變成了什么,有魚又換了一副臉湊近玄真耳邊:“我就在你徒弟體內(nèi),還有好多個比我厲害還危險的人都住在里面,師父,您可滿意?”
玄真氣得發(fā)抖,但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任這妖怪繼續(xù)說下去。
“看來你很在意這個徒弟,我可以讓她變得無人能敵,也可以親手毀了她,你心疼了么?”有魚說著狠話,但卻讓人恨不起來。
此刻的有魚笑靨如花,明艷動人,那是一張比明月還皎潔的臉龐,那是夜幕下最讓人窒息的美麗。
“你什么時候纏上了有魚?有魚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她連一只鬼、一個妖怪都沒有下狠手過,你有什么都沖著我玄真來,不要傷她性命?!毙鎽┣蟮?。
就在玄真跟有魚交談時,嫣然也追蹤有魚來到了太極臺,她還未意識到此時的有魚不是有魚,跑到有魚身邊勸有魚回去。
有魚見到嫣然,右手緊緊摟住了嫣然脖子,這下子兩條人命都在了有魚體內(nèi)的妖怪手中。
“有魚,你醒醒,你難道連嫣然也下得去手?”玄真企圖喚醒有魚,阻撓妖怪下手。
“師父,你要么就殺了我,否則,我會擾得這里雞犬不寧,你徒弟都會一個個沒命!”妖怪威脅玄真。
玄真捏緊拳頭,恨不得殺了妖怪,可妖怪遲遲不肯離有魚身,玄真?zhèn)褪莻恤~性命,都是性命,他怎下得去手?
嫣然茫然,呆呆望著玄真,聽著有魚言語,想起白天師兄弟們議論的話,如今的有魚性情大變,她連師父跟師兄都敢殺,自己的師師姐不會放過。
絕不是這樣的,有魚不是這樣的人,嫣然搖搖頭,努力告訴自己,她所見所聞都不是真。
“師父,選我還是選嫣然?”有魚用力去掐嫣然脖子,逼玄真做選擇。
玄真左右為難,有魚跟嫣然都是他的愛徒,他寧可自己有事都不想她們其中一人出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面臨的選擇一分一秒接近,這是玄真這些年來最難熬的時刻。
“魚兒,對不住了,斬妖除魔是仙人天職?!毙孑p嘆一口氣,手上變出一柄青色長劍,數(shù)道仙氣聚集到長劍里,散發(fā)出萬丈光芒。
長空劍鳴,流光飛回。
有魚做了一個摘簪子的動作,手中多了一柄翠綠色的玉劍,她舉劍一擋,妖氣與仙氣激烈對抗。
頓時,神仙居里明月落,翠竹林內(nèi)寒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