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六李冰迷迷瞪瞪揉著眼睛去上課,她媽一大早就出門買菜。前一天晚上就答應要改善伙食的。
李冰纏著她媽說:“會考結(jié)束了也要吃頓好的犒勞一下么。看把你娃都累成啥了,都瘦了?!?p> 她媽說:“犒勞?成績還沒出來,考的好不好也不知道。你真正的目標是中考,會考倒算個啥?”
說歸說,她媽還是推了自行車去趕早市,肉菜買了一堆。中午簡單下了掛面,李冰看著擺在案桌上的七八盤子切好的食材,就說:“你這是要大整呀。弄這么多能吃完不?”
他媽說:“給你吃還有意見?要不凍起來,不做了?”
李冰說:“做么,咋能不做?會考都這么豐盛,中考完了還不得十幾盤子整?!?p> 他媽說:“你只要好好學,吃飯倒算個啥?中考考好了,我?guī)闳コ院ur!”
李冰下午去上課就盼著這頓飯,下課就往回趕,方小龍卻叫住他說:“上回說的會考完了慶祝一下,一直忙的都沒時間?!?p> 李冰說:“就是么,該放松放松,去你家聚聚?”
方小龍說:“我媽明天回我奶家,你們都來。”
李冰說:“還有誰?”
方小龍說:“楊小明,劉睿,還有岳超群?!?p> 李冰猶豫了一下,說:“要不你們聚吧,岳超群去,我就不去了?!?p> 方小龍說:“我都給人家說好了,人家也沒說啥么。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哪有那么大仇?!?p> 李冰說:“你不了解,我倆不是一路人。”
方小龍說:“行了,我的支書,你就是不跟他喝,咱倆也得喝幾杯么,實在不行,我把許小晴請來陪你喝你看咋樣?”
李冰說:“你得了吧。”
方小龍說:“說好了,明天早點來。”
李冰心里一萬個不情愿,勉強答應了,走到樓底下就聞見菜香味,推門進來,她媽正端了一盤松鼠魚,李冰接過來說:“真香,西紅柿醬放了沒?”
他媽說:“用你操心?!?p> 桌上已擺滿了菜,獅子頭,油燜大蝦,東坡肘子,小蔥拌豆腐,鹵水拼盤。
他爸從冰箱取出瓶寶啤說:“你媽把你慣的,啤酒也買上了?!?p> 媽解了圍裙,倒?jié)M兩杯酒說:“咱們先干一杯?!?p> 他爸是不喝酒的,自己倒了招待茶。
媽說:“祝我娃中考旗開得勝!”
他爸跟著說:“旗開得勝。”
李冰說:“你不換個詞?”
爸說:“金榜題名!”
獅子頭有饅頭大,夾開里邊有鹵雞蛋,媽說:“這是你外公教的,快嘗嘗。”
李冰說:“知道你做的好吃?!?p> 媽說:“不是我吹,祖?zhèn)鞯氖炙嚕瓦@兩下子一般飯館做不出這味?!?p> 李冰說:“這手藝不給我爸教教?”
媽說:“你爸?他不把鍋糊了就是好的。”
爸端了碗小米粥來說:“這些太油膩,還是小米粥好,養(yǎng)胃?!?p> 媽說:“窮命?!眲兞宋r給李冰,說:“今天是特例,讓你喝酒,不要以為我管得松了?!?p> 李冰說:“知道了,吃個飯還嘮叨?!?p> 媽說:“我今天在廠里見你們鄭主任了,頭發(fā)弄得油光發(fā)亮的?!?p> 李冰說:“他去廠里干啥?”
媽說:“我跟他點了個頭,他把你還夸了幾句。后來進了廠長辦公室。聽說他要往廠里活動呀。”
李冰說:“不在子校干了?”他媽說:“你們的蔣老師是個厲害的。人家把上面的關(guān)系走通了,開了學就當副校長呀,鄭主任沒辦法,在子校沒法呆了么。”
爸說:“這些大人的事情,給娃說干啥?”
媽說:“說一下怕啥,讓他也了解了解社會么。誰像你,一輩子混不出名堂的?!?p> 李冰說:“蔣老師人家能力在那呢。”
媽說:“啥能力不能力,能力再大沒關(guān)系也不頂用?!?p> 爸說:“行了,你給娃都教些干啥,你娃將來長大了有社會教他,現(xiàn)在的任務就是學習,你別聽你媽的?!?p> 媽說:“你娃從小默默無聞的,不是薛老師,蔣老師往上抬著,能當上團支書?能評這優(yōu)秀那優(yōu)秀?話說回來,蔣老師要個啥發(fā)言稿不都是你娃寫的?你娃作文發(fā)表,競賽拿獎不也是給薛老師臉上爭光呢?”
李冰說:“媽,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都變得這么庸俗?!?p> 媽說:“理就是這么個理,你爸說得也對,你現(xiàn)在一切都是次要的,考試成績最主要。那些亂七八糟談情說愛的事再不要弄了……”
李冰放了筷子說:“媽,你別說了,現(xiàn)在除了學習哪有別的事?”
吃罷飯,李冰收拾了碗筷,他媽和他爸去跳舞了,他坐下翻開書,卻想起蔣英的老公是廠里當官的,可去年和金玲去她家復習知識競賽,她老公卻卑微的像個仆人,端茶倒水拖地洗衣服,忙活一晚上。金玲也說老師你真享福,叔叔把家務全干了。蔣英卻說:“他是看來客人了故意表現(xiàn)呢。”蔣英是靠他老公上位嗎?還是走了什么更高層的關(guān)系呢?李冰不再去想,埋頭學習到很晚。
第二天背了書包說去方小龍家,卻先折到三間窯買了一袋子涼拌菜,兩瓶啤酒。敲過三下門喊:“我來了?!眳s是岳超群開的門,李冰沒有說話,沉著臉把東西放到桌子上。
方小龍在廚房忙著切菜,扭頭說:“拿什么酒,咱這酒多的喝不完。”
李冰進去要幫忙,方小龍說:“今天每人炒一個菜,都獻個藝。岳超群是炒豆芽,我來螞蟻上樹,看你炒個啥?”
李冰說:“西紅柿炒雞蛋吧?!?p> 劉睿跟楊小明一起來的,也是提了酒,方小龍說:“你倆這么晚,等著吃現(xiàn)成的呢?”
劉睿說:“我不會做飯,光帶了嘴來?!?p> 楊小明卻拿了一吊子金華火腿,擺到案板上就切開了。
方小龍把一整只鴨擺到盤子上說:“岳超群他爸帶的桂花鴨,還有雙黃蛋,李冰你一會拿雙黃蛋炒?!?p> 廚房里你進我出,幾盤菜就齊全了。桌子底下擺滿啤酒,方小龍卻不喝,去里屋掂了個酒壇子出來,打開蓋子,香氣四溢。
“我哥給拿的原漿酒,咱都嘗嘗。”
酒很粘稠,掛在杯壁上緩緩下流。各自倒了小半杯,一口下去,劉睿扭曲了表情說:“這酒勁大?!庇诌读藘煽诓耍f:“這火腿咋跟咸菜一樣?”
楊小明說:“你咋這么事多,沒放多少鹽?!?p> 劉睿說:“火腿本來就是咸的,還敢放鹽?”又喝過一圈,劉睿撕下個鴨腿嚼著說:“唉,快畢業(yè)了,以后聚的機會越來越少了?!?p> 岳超群說:“你不會跟舒曼考一個學校吧?”
劉睿說:“怎么,你是羨慕嫉妒恨吧,快畢業(yè)了,你的生理衛(wèi)生課要抓緊上?!?p> 岳超群說:“不知道你說的啥?!眲㈩5股掀【普f:“你再給我裝,你書包里裝的姓知識手冊,天天給舒曼上課,你以為我不知道?”岳超群說:“看看,就說你倆關(guān)系不一般,她啥都給你說?!?p> 劉睿說:“要不要把蘇月虹叫來?陪你喝兩杯?”
岳超群說:“別提她了,我心里現(xiàn)在誰也沒有?!弊约河值?jié)M一杯。
劉睿說:“我知道,你是要考清華北大的。阿龍,你跟席雯這都半年了,一點都沒發(fā)展?”
方小龍說:“你現(xiàn)在見了安然還躲不?”
劉睿說:“有啥好躲的。”一時想起什么,放了筷子,深沉起來。
方小龍說:“咋了,眼睛還紅了?!?p> 劉睿說:“今天是喝了點酒,但不說酒話,李冰,我看不起你!”
李冰說:“咋突然拐到我這兒?我又沒惹你?!?p> 劉睿撥開李冰的手說:“我是喜歡安然,我敢承認,你喜不喜歡她?”
李冰說:“不喜歡。”劉睿說:“都說你喜歡,你能不喜歡?你跟許小晴搞到一塊,你傷了安然的心?!?p> 李冰沉了臉,不再說話。
方小龍說:“行了,今天是放松呢,不說這了?!?p> 劉睿說:“我就要說,安然病的這么重,我也去看了,咱不怕誰說啥,可李冰你呢,你去看過沒有?到現(xiàn)在一個屁都不放。”
楊小明拉著他胳膊說:“行了行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喜歡郭盈,我也不敢去見她?!?p> 劉睿說:“那不是一回事?!?p> 李冰說:“別管他,你讓他說?!?p> 岳超群說:“我覺得吧,真正的感情是在大學,現(xiàn)在喜歡誰沒用。就像你們,談來談去的,沒一個將來能結(jié)婚,都是瞎胡鬧?!?p> 楊小明卻怔怔地坐在那,眼淚在打轉(zhuǎn)。
劉睿摟了他肩膀說:“小明,你咋了,咱這都是說酒話,你別當真。”
楊小明頓時淚流滿面,捂了眼睛說:“我是真的想跟郭盈結(jié)婚,過一輩子?!?p> 劉睿說:“想結(jié)婚哭啥?來,先喝酒?!?p> 楊小明放了酒杯,繼續(xù)說:“人家過生日,我送的東西人家說太貴重,給退回來,可是馮布澤呢,送啥要啥,他不就是帥么?帥能當飯吃?”
李冰說:“你不是送的賀卡么?”
楊小明說:“里邊還夾著個戒指。”
劉睿說:“你這是要定終身呢,人家咋敢收。”
楊小明拿毛巾擦了臉,想說什么,卻又沒了話。
方小龍說:“不說這些了,我去取骰子,咱們邊搖邊喝?!?p> 劉睿卻站起來說:“不行了,我頭開始暈了,要睡會?!?p> 方小龍扶著他說:“你真是喝得猛,倒的快?!?p> 幾個人都橫七豎八地靠在沙發(fā)上,方小龍出來散了煙,李冰想著心事,煙灰越燒越長,掐滅了說:“我要去找安然?!?p> 方小龍愣了,說:“真要去?”
李冰說:“去!”
方小龍說:“好,我陪你,咱們都走,咱們把各自喜歡的人挨個走一遍?!?p> 岳超群搖晃著說:“走,我也去。”
劉睿在臥室里已鼾聲雷動,四個人帶上門晃晃悠悠出發(fā)了。路上李冰扶住一棵樹吐個不停,嘔到嘴發(fā)酸,擦了嘴說:“沒事,繼續(xù)走?!?p> 到了安然家門口,三個人站成一排,李冰深吸一口氣敲門,卻沒動靜,又再敲,旁邊一個老太婆摘著菜說:“別敲了,沒人,都上醫(yī)院了。”
李冰說:“又住院了?哪家醫(yī)院知道不?”
老太婆說:“不知道,那天他們走帶的東西多,還拿的書,他爸背著娃,娃還想著中考呢?!?p> 李冰突然心里發(fā)酸,在門口一直站著。岳超群說:“要不咱去下一家?”
幾個人又來到蘇月虹家門口。蘇月虹開了門,低聲說父母都在的,又對屋里說出去一下,就把人帶到俱樂部樓下。
蘇月虹說:“這么大酒氣,這是喝了多少?”
方小龍說:“岳超群有話跟你說?!?p> 岳超群打了個隔,瞇著眼說:“月虹,你去杭州,咱們就再也見不著了,我……我……”蘇月虹說:“是蘇州,李冰,你們這是干什么呢?”
李冰說:“以后有機會,我去蘇州找你,你要記住我的話,不要忘了咱們同學?!?p> 岳超群說:“你咋搶我的話呢。我雖然現(xiàn)在誰也不喜歡,但我心底……始終……”
蘇月虹說:“李冰,我肯定忘不了你,你看他現(xiàn)在喝的,趕緊把他送回去,有事酒醒了再說。”
岳超群受了屈辱,半晌不語,突然直勾勾盯著李冰說:“蘇月虹不給我面子,我可以不計較,可是你李冰,你從初一開始跟我搶,到現(xiàn)在還搶!你有什么資格跟我搶?我跟蘇月虹說兩句話怎么了,你有意見?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班長?”
方小龍說:“喝高了,我先送他回?!?p> 岳超群一甩手,差點摔倒,扶著電線桿說:“李冰我告訴你,我岳超群從小到大沒服過任何人,你,我沒放在眼里,我個子比你高,學習比你強,你哪一點能跟我比?”
李冰也急了,說:“你是比我強,作弊能力比我強!”
岳超群說:“我……我不作弊也比你強。你看著,將來我肯定混的比你好,你敢不敢打賭,十年后的今天,還在這個地方,就咱倆,混的不好的給混的好的磕頭認錯!你敢嗎?”身子就要軟下去,一個膝蓋已挨到地上,方小龍拖住他說:“剛說完就跪了,趕緊走吧?!?p> 岳超群閉著眼還在說:“月虹,我要給你說句話……”
李冰送走蘇月虹,和楊小明就靠著一棵樹坐下喘氣,楊小明說:“你跟老岳咋鬧到這一地步。”
李冰說:“你看他那德性?!?p> 楊小明說了幾句事情看開不要計較之類的話,李冰卻裝作沒聽見。
方小龍在席雯家樓下喊:“席雯。”
她媽開了窗戶說:“誰找她?”
方小龍說:“阿姨,我是她同桌,練習冊忘她書包了。”
她媽說:“席雯去杜鳳家了?!?p> 方小龍謝過,就返回來說:“走,去杜鳳家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