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王耀興非禮蘇月虹,倉皇逃跑,拼命蹬自行車,在大門口差點撞上一輛汽車,慌亂中鞋也蹬掉一只,光腳騎到店里,如喪家之犬。
紅姐正在收拾下班,看見他說:“你這是怎么了?又打架了?”王耀興沒說話,喘著粗氣坐下,茶壺里的水一口喝完,又倒?jié)M,再一口喝完,嗆得咳了兩聲。
一路上,他腦子里仍舊是蘇月虹的叫喊和腰往上那白花花的兩團,被拒絕的憤怒和一把扯開的衣服,他甚至在那一刻還產(chǎn)生了興奮。上次被打的淤青猶在,這次若被抓住,可能就被打死了。
他心有余悸,鎮(zhèn)定了情緒,看了眼紅姐說:“今天生意怎么樣?”
紅姐從鞋架上取下一雙鞋說:“就那樣吧。你把鞋換上?!庇肿脚赃?,倒上水說:“小興,有啥事跟姐說,好好上班,別在外邊折騰了?!?p> 王耀興說:“真沒事,鞋壞了,我就扔了。明天你去發(fā)貨,店我盯著?!?p> 紅姐讓小女兒到里間寫作業(yè)去,又拉了店門,說:“你昨天借錢肯定有事,這么長時間不回來,還真有點擔心你?!?p> 王耀興看著紅姐表情哀怨,就說:“姐你放心,我沒事,你能收留我,我感激你,肯定好好干?!?p> 紅姐說:“我不是說這個,姐這輩子命也不好,老公現(xiàn)在也沒個音訊,一個人帶個娃,還要開店……”
王耀興說:“這我知道,我也是沒了爸,我媽也改嫁了,唉,不說這了?!毖廴t紅的,紅姐卻流下淚來,自己擦了,給王耀興點上一根煙,自己也抽一根,吐了煙說:“小興,你還小,姐想讓你一直在這干,你就把這當家,以后等你長大了,經(jīng)驗也有了,咱們把店做大,今后你就跟姐過,咋樣?”就靠到王耀興肩上,王耀興沒想到紅姐會說這樣的話,一時反應不過來,就裝作沒事一樣笑了一下,說:“這是大事,我還沒想好?!庇终f:“你老公去哪了?回來了怎么辦?”
紅姐說:“他,已經(jīng)不是我老公了,他欠賭債跑的時候娃才一歲,五年沒音訊,就算回來我還能認他嗎?”
王耀興卻沒有了話,他不知道同意還是拒絕,腦子空白,他本來只想著打工來打發(fā)沒學上的時間,從沒想過別的,可紅姐對他的好,讓他有了一絲溫暖,內(nèi)心有些矛盾。
小女兒揉著眼睛出來說:“媽媽你們在干嘛?”王耀興坐直了身子,小女兒說困了要回家。紅姐就開了店門,把小女兒抱上摩托,坐上去說:“我?guī)阋欢?”王耀興說不用了,你們先走,就出門去了三間窯。
快要走到丁字路口,一個頭發(fā)染的像猴子一樣的人蹲在一棵樹下,跟他招招手,他過去點上一根煙,猴子說:“一會老大就到,咱先吃點墊墊底。”
王耀興說:“今天有啥事?”
猴子說:“有大事,來,先吃點喝點,一會再說?!?p> 在烤肉攤坐下,上了一盤毛豆花生,一把烤肉,幾瓶啤酒。猴子先倒?jié)M說:“聽說你不上學了?以后跟著老大干,不虧待你?!?p> 王耀興說:“我有工作了。”
猴子說:“得是那個紅紅,跟她賣鞋有啥前途?”
王耀興說:“你怎么知道?”
猴子說:“這么大點地方,啥不知道?上次的事,老大一肚子氣,你們四個咋弄的能被抓住?他弟肋子斷了兩根?!?p> 王耀興說:“本來能成事的,就是被倆人壞事了。”
馬路對面過來幾個人,領(lǐng)頭一個黝黑的光頭,猴子站起來說:“老大,耀興來了?!?p> 老大嗯了一聲,說:“到里邊說?!?p> 一隊人進了包間,王耀興看見蔣琦,問:“你咋沒上課?”
蔣琦說:“有事情,上啥課呀。”
眾人坐定,老大掏出盒煙,點上一根,又把煙盒扔到中間說:“自己拿。”看了王耀興一眼說:“小興,虎子的傷你也知道,咋回事?這事不能就這么完了?!?p> 王耀興說:“被人點炮了?!?p> 老大說:“今天兩件事,第一件就是你跟蔣琦把人盯住,找機會把事了了,就是校長,該收拾也得收拾。第二件事,一會有一筆賬要收,吃完飯準備好家伙,剛子帶路,半個小時內(nèi)解決戰(zhàn)斗?!?p> 王耀興是恨李冰和方小龍的,可想到要收拾校長,非同小可,事情大了,他吃不了兜著走,就有點害怕,剛才進門,看見一人提著兜里的家伙,心想晚上的行動他是不能參加了,就說:“老大,我奶病了,要回去照看?!?p> 老大說:“閉嘴!小興呀小興,這幾天你是人不露面,找你都找不見,你錢沒要到,還被打,現(xiàn)在又退學,這個仇你報不報?”
王耀興沒說話,老大又說:“我看你是瓜了,賣鞋過一輩子?”王耀興還是沒說話。
菜已端上桌,老大說:“今天就少喝兩杯,一會事辦成了,再帶大家好好喝?!庇挚粗跻d說:“行不行你給句話,你們學校那個女的,兄弟們也能幫你擺平,把她拉下水?!?p> 王耀興說:“哥,叫你一聲哥,你永遠是我哥,你對我好我知道,我報答不了你,給你賠罪?!钡瓜乱槐?,一飲而盡,又倒一杯,又喝完,再倒一杯,再喝。
老大噎在那里,沒有說話,王耀興就對著酒瓶咕咚咕咚灌起來,直喝到滿嘴滿身的酒。
老大說:“行了,哥給你指的路你不走,你不認我,我沒辦法,兄弟一場,從今往后,我不是你哥,你也不是我兄弟!”說完去取一支煙,盒卻空了,旁邊遞過煙來,卻沒接,把空煙盒揉了摔在地上說:“咱們出發(fā)!”
眾人走后,王耀興面對著還冒著熱氣的菜,一個人呆坐著,五味翻騰,又喝了兩口酒,噗地就吐了一攤,他擦了擦,搖搖晃晃回家去。
屋里黑著燈,他奶早已收攤回來,躺在床上聽著秦腔,聽見腳步聲,說:“小興啊,是你回來了嗎?你今天咋這么晚的?又去哪胡成精了?”王耀興說學校放的晚,奶又說:“今天你媽來了,給我說讓你去當兵,或者上個技校,回來接你爸的班在廠里接著干。你自己看。”
王耀興扶著墻走到廚房,嘴里仍是答應著,他漱了口,又猛喝幾口醋,返回自己臥室倒在床上,手捂住胸口,頭還是暈,天花板也開始旋轉(zhuǎn),他閉了眼,腦子里就如過電影般放映著今天的事。他想到那束妖艷的花,蘇月虹的絕情,紅姐的溫暖,老大的話,還有很久沒見到的媽媽,一股淚就從眼角直留到床上,他用枕巾擦了,翻個身,暈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