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隊上的人都沉默不語,慢慢地從這個賤奴的身邊走過。
突然,未來的姑爺高錫觀從馬上下來,他手中拿著自己的水囊,幾步走到那個奴隸的跟前。
他蹲下身打開水囊,遞到了賤奴干渴的嘴邊。
賤人呆滯的目光看著他,還沒有搞明白這人要干什么!
姑爺把水囊尾部向上,水慢慢地流出,浸濕了賤囚干裂的嘴唇。
開始賤奴是那樣呆滯,心里是充滿著絕望。
他干渴著,但是他卻在拒絕著,如此羞辱卑賤的生命,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可是貴族公子鍥而不舍地把水慢慢倒在他的嘴上,溫潤的水浸濕了他干渴的嘴唇……
囚犯看著這個高高在上的貴族公子,看見他的眼神,他眼睛里是那樣的溫和,還有鼓勵!
沒有一點的嫌棄,和厭惡。
水一滴一滴地浸濕著他的嘴唇,也一點一點地溫潤著他干枯絕望的心……
他終于動了動嘴唇,張開口喝起了水。
漸漸地,賤人顧不了什么了,他大口大口地把水喝下去!
一個水囊的水,竟然就被他“咕咚咕咚”地全部喝完了!
實在是太渴了?。?p> 囚奴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貴族,卑微的眼中充滿了感激。
貴族小伙子卻不忍心看他這樣的眼睛。他垂下眼簾,躲避著,躲避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無衣遮蔽的男人的眼睛。
他站起身離開他,跨上馬準備離去。
可是他又想起了什么,又重新下了馬,走到囚奴的跟前,掏出身上護身的匕首,把捆在那奴隸手上的繩子割斷。
竟然一點都不顧及奴隸如此骯臟的身軀,竟然一點不嫌棄他身上齷齪的尿液與臭味!把這個囚犯摟抱著,小心翼翼地讓他在地上坐好。
他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袍,大而長的衣袍。把衣袍披在了賤囚的身軀上,幫助他,幫助這個男人的手伸進衣袖,把長袍穿好。
還細心地幫助他把袍子的帶子系好。
遮擋了,遮擋了這個悲慘男人的悲傷無助,遮擋住了他的,慘烈恥辱。
眾人都沒有言語,靜靜地,靜靜地看著這個場面……
然后貴族公子幫助這個賤奴移動身體,讓他輕輕地靠在了樹上。
高錫觀注視著這個悲慘的男人,目光深切地鼓勵著他,低聲地:“你要堅強?。 ?p> “一定要堅強?。 ?p> 囚奴是如此的驚異,看著面前這個地位高貴的貴族,悲愴的眼睛里充滿了感激,甚至還有幾絲不解。
這個貴族公子怎么對自己這樣……
他未來的妻子,可是因為自己,企圖要離棄他?。?p> 而且,而且自己身上是那樣的骯臟,滿身惡臭的尿液,和觸目驚心的血漬!
他卻……
高錫觀幫助這個賤奴坐好,卻不再看他,站起身,又重新騎上馬,摧鞭向已跑得沒影的蘇家姑娘追去。
莊園主蘇入琦騎在馬上,把這一切都看在眼底,他默默地看著,緊緊地抿著嘴唇,什么話也不說。
也沒有像以往那樣,每次都會去抽打地上這個賤人。
過了良久,他才用腳夾馬,帶著馬隊向前方走去……
…………
莊園主把客人送了很遠,一路上,眾人都沉默著,沉默著,沒有話語。
姑娘蘇入夢和丫環(huán)白白早已不知道跑在前面什么地方了。
高錫觀:“大哥,就送到這里吧!”
他看著莊園主憔悴的臉龐,“你放心吧,我會一路護送師妹的?!?p> 蘇入琦:“……”
“錫觀……”
他猶豫著,不知道該怎樣對這位未來的妹弟說。
“入夢不懂事,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讓你……”
高錫觀打斷他的話:“大哥,沒什么,不要說了!”
“我會好好照顧師妹的,你放心吧!”
蘇入琦:“……”
高錫觀:“我走了?!?p> “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
他向莊園主拱手施禮,揚鞭策馬而去。
山坡上只剩下莊園主和他的幾個侍從。
莊園主騎在馬上,呆呆地,看著遠去的馬隊,漸漸地消失在眼眸里。
妹妹走了,前些日的鬧劇也逐漸平息下來,一切都會慢慢歸入平靜。
就如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一般,一切都會回歸從前。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莊園主年青的心里,卻如有重石墜著一般,沉甸甸的,如此重負,讓人不堪承受……
他抬頭看向天空西斜的夕陽,眼眸里流轉(zhuǎn)著沉重的情緒。
站在遠處,看向他和侍從們,騎在馬上,夕陽下,有如一幅說不出什么滋味的,深沉的剪影圖像……
讓人的心中不知道為什么,有一種,讓人喘不過氣的,壓抑……
莊園主回到蘇家大宅,經(jīng)過祠堂,看見那個賤人躺在樹下,沉沉地睡了過去。
守衛(wèi)他的侍衛(wèi)已經(jīng)離開,也不再有人圍觀和虐待這個奴隸了。
看見他已經(jīng)不再被捆綁,罰跪,而且身上還穿著一件貴族的衣袍。
大家都會察言觀色,知道暴躁的莊園主已經(jīng)赦免了這個囚犯,所以也就知趣地不去招惹這件事了。
只有幾個心理陰暗的人,偶爾地去投擲石頭在他身上,沒有主人在的時候在他身上撒點尿,吐點口水。
把尿撒在他干凈的衣服上,淋在他頭發(fā)和臉上,來發(fā)泄扭曲心理的不平衡。
賤人緊閉著雙目躺在那里,一動不動,任由周邊的凌虐侮辱。
人們感到無趣,也就沒有了戲耍他的心情,漸漸地祠堂門前就不再有人聚群了。
賤奴就一直這樣躺在樹下,得以茍且地休憩。
莊園主放馬慢慢過去,停在了這個奴隸的面前。
馬蹄聲驚醒了睡著的男人。他睜開眼看見莊園主的主宰,這個可以隨意主宰自己命運的主人。
他沒有動,也無力動。
這時一個侍衛(wèi)走上去,兇狠地用腳踢他。
他低聲呻吟著,掙扎著爬起來,顫顫巍巍地,顫顫巍巍地跪在他主人腳下。
等待著,等待著,莊園主一如既往的鞭子,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他等了很久,很久,也沒有等到鞭打。
這個卑賤的人,低著頭跪著,跪著。
又疼又餓,沒有一點力氣,抖抖嗦嗦的,也不抬起頭。
一直這樣蜷縮著跪著,跪著……
莊園主默默地看著這個奴隸,這個骨瘦如柴的奴隸。
幾年前,是他,放走了自己的妹妹,才讓他淪落為現(xiàn)在這樣的不堪境地!
奴隸,囚犯,低賤……
遭受各種殘酷的刑責,沒有止境的各種侮辱,打罵……
鐵鐐,捆綁,吊虐……
骯臟,饑餓,寒冷……
當初如果他的心狠毒一點,自己的妹妹早就不在人世。
或者被關(guān)押,流放,甚至充為官妓!
這個男人所遭受的一切,都會變成讓自己妹妹來遭受!
而且這個男人如果像其他人一樣自私而狠毒,為了自保,為了完成軍令狀,他會想盡一切辦法來追捕自己這個北王的兒子。
以他當時的地位和權(quán)勢,還有能力,他如果下了決心要追捕自己,其實自己也是很容易被抓獲的!
可是,在他的一念善心下,放走了已經(jīng)到手的妹妹的那個時刻,他的心就已經(jīng)完全的放下了,放下了對自己的逮捕。
放下了對北王僅存的兩個骨血的迫害!
本來應該自己和妹妹來遭受他現(xiàn)在所遭受的一切苦難,全部由他來替自己這對兄妹倆承受了!
…………
可是,自私的自己又是怎樣殘暴地回報這個,這樣恩德深重的人的呢?!
…………
這個對蘇家整個家族能夠得以繼續(xù)延續(xù)血脈,而恩重如山的,如此善良的人……
這個蘇家兄妹一生的,一生的大恩人!!!
被自己和莊園里的人隨意地虐待,被打得遍體鱗傷,慘嚎不絕,卻得不到一絲的憐憫與放過……
從早到晚的累著,不準他片刻的休息。明知他餓得心慌,甚至一兩天找不到東西吃,雙腿都打著顫。
那樣的哀求,也故意不給他些許食物……
…………
這一刻,年青的莊園主心如刀子割絞一般,說不出的疼痛。
痛得一滴一滴,似乎都在滴著刺目驚心的血……
錐心的疼痛!!!
沉重,令人窒息的,沉重……
不知不覺間,堅硬的莊園主眼睛里,漸漸,
淚水,閃爍,
閃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