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前塵如煙
這一天風(fēng)雪未斷，賭坊的生意并不是很好，客人也不多。燕止寒和韋祁揚百無聊賴地坐在店里玩骰子，韋四娘為僅有的幾個客人添茶倒水，忙來忙去還不忘瞪兩個懶人幾眼。
傍晚的時候，錦淵連錦袍都忘了穿，頂著一身風(fēng)雪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到賭坊，踏進(jìn)門就吵吵著喊韋四娘快找人出來幫忙。這陸清塵一早出去砍柴，自己這一天忙到天都快黑了才注意到他還沒回來，著急得不得了。這人要是找不見了，銀子她找誰要去！
韋四娘從拎著水壺房中出來，見錦鳶也不知道是著急的還是凍的臉色通紅，趕忙從房中找件棉襖為她披上，讓她坐下，細(xì)細(xì)地問了陸清塵砍柴去了哪個方向？
錦鳶急得直喘粗氣，手指著南邊：“去了南邊山坳里?！?p> “南邊山坳！”
韋四娘將水壺重重放在桌子上，一把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說道：“你怎么能讓他去那里砍柴??！前幾日我聽走山人說，那邊山坳里像是有大貓出沒，這要是碰上了他哪還能有命可活！”
“我怎么知道那邊有大貓啊，這不是想著那里的柴禾好燒嘛!”
錦鳶揪著棉襖邊角，委屈巴巴的說。
燕止寒從房中聽得真切，急忙走出來，和韋四娘問了大概方向，披上蓑衣斗笠就要去找陸清塵。韋四娘不放心，將弟弟喊出來，讓他陪著燕止寒一起去。想想又覺得還是不放心，走到后面雜物房中拿出一捆麻繩讓兩個人綁在腰間，以免在風(fēng)雪中走散了。這才給祁揚也找了身蓑衣斗笠，送兩人出了門。
韋四娘姐弟在神仙居待得比較久，對地形道路都比較熟悉，有他帶路也不至迷失方向，兩個人都會武功，出了事也能有個照應(yīng)。至少陸清塵若真是出了事，兩人合力帶回來也容易些。
“你呀，這次做得真是有點些過分了！”
韋四娘站在門前目送二人走遠(yuǎn)，撂下厚重的棉門簾，回過頭看著錦鳶嗔怪道。
“清塵這人挺不錯的，留你那里白白打雜還不夠，你還讓他去砍柴？要真是出了事可怎么辦？”
錦鳶心中也有些自責(zé)，她本想在這年關(guān)臨近之前攢一些好炭備著，過年的時候叫上韋四娘幾個人一起烤肉喝酒放縱幾天，陸清塵的身體已經(jīng)痊愈，又需要加強體質(zhì)鍛煉，便把這個任務(wù)交給了他，誰想到第一次出去就到這時候還沒回來，要真是出了事，她也很過意不去。
“快別教訓(xùn)我了，好不容易找了個不要銀子的伙計，他如果出了事，我也很心疼的好不好？”
“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在想著銀子啊，任務(wù)是任務(wù)，交情是交情，銀子可以從那些來這里找樂子的人身上掙出來，他如今已經(jīng)在你的醫(yī)館里落腳了，算計他還有什么意思呀！”
韋四娘拎起水壺倒杯熱水遞給錦鳶捂手，接著說：“再說了，每個月你應(yīng)繳的份額從來都有富余的，也不差他打雜這幾兩銀子吧！”
錦鳶握住滾燙的水杯，又將暖和過來的的手貼在臉頰上，沉默不語。確實，銀子她并不缺，每個月賺到的銀子除了交給堂主，都還有剩余的，她并不需要強留著陸清塵在她這里打雜，動了這個念頭不過是一瞬間的想法而已。
這個想法從心底冒出來的時候，大概就是在后院他擋在那兩個大漢和自己中間的時候吧。明明自己弱雞的要命還要硬沖上前，擋在中間的時候心臟跳得飛快，以至于自己胳膊抵在他的后背上都能感覺到砰砰振動，傷還沒好充什么大頭蒜！自己在后面想笑卻還要憋著，真是難受呢。
錦鳶輕輕嘆了口氣，嘴角卻不易察覺地翹起小小弧度。
這個傻瓜??！
這一年多以來，來到神仙居的每個人都知道陰陽醫(yī)館的錦鳶大夫為人冷漠辦事潑辣，是個只認(rèn)銀子不認(rèn)人的主，可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在這里，韋四娘是認(rèn)識她最久的，也只有在面對韋四娘的時候，她才會偶爾吐露心聲來減輕心中的負(fù)擔(dān)。可是，她卻不敢將所有的傷心事都說與她，因為她們，都是命苦的人。
算起來，他已經(jīng)走了一年六個月零四天了……
每每看著賭坊里出什么事，祁揚都會跟在四娘的身后保護(hù)她，她真是羨慕得不行，可惜的是自己沒有這樣的骨肉至親，多年來，唯一給過自己溫暖的只有他一個人，可現(xiàn)如今，他也已經(jīng)棄自己遠(yuǎn)去。真是可笑，自己在他走的前一晚甚至將保存了多年的完璧之身交于他。聽他用那吻遍她全身的柔軟雙唇在她耳邊呢喃：等我回來，錦鳶，我永不負(fù)你！
是啊，數(shù)著日子等他回來，等到的卻是他退出的消息，他竟然碰到了真愛，愿意為那個女人做一切她想要的事，甚至，退出江湖……
他為此不惜和堂主反目，不惜遺忘她。她知道時，他已經(jīng)穿著紅綢喜服和別的女人拜天盟誓、共結(jié)連理！
她曾經(jīng)放下醫(yī)館的生意，偷偷跑去看他，看他身著華貴錦衣，氣度非凡地騎在高頭大馬上，漫步隨行在八抬大轎一側(cè)，看著轎簾掀開露出的那張明艷照人的美麗面龐，笑得溫暖如畫，那曾經(jīng)是專屬于她的笑容，如今他的眼中卻再沒了自己的身影。
她當(dāng)時便想上前攔住他，問他要一個答案，哪怕只是聽他親口說出，不愛自己了，然后再痛痛快快地和他大打一場，殺了他和那個奪走他的女人?？墒琼f四娘不知怎么尾隨而至，攔住了她，任由自己心痛得在她身上拳打腳踢，也不撒手地抱住自己。直到眼睜睜地看著他護(hù)送她一起消失在街角，回到屬于他們的愛巢。
回到醫(yī)館，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哭得昏天黑地，哭的慘絕人寰，哭得韋四娘甚至將自己巴巴攢了好幾年的私房錢都掏出來送予了她，讓她拿去交給堂主做一個月的份額，好好出去浪蕩一段時間。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韋四娘的錢袋，紅色的綢布上歪歪扭扭地修了個“韋”字，要多丑有多丑。丑的她都還來不及擦干臉上的淚水，就突然笑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這茫茫天地間一個渺小的蚍蜉，她所要做的只有聽命于堂主，為他擺棋布陣，助他厚積薄發(fā)，等到大事所成的那一日到來，他們之間，終能有個了斷。
她向堂主請命，等到那一日，將他留在自己，縱使他輕功再高，追到天涯海角，她也要讓他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