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桃陵1
浮海閣勢力幾乎都在南方,世人也知道言玖夜在東海岸有一座青雀島,島上建有宮殿似的華貴屋宇,船只往來,好不熱鬧。但除了幾個交心的朋友,誰也難料想得到,言玖夜回家的方向竟是向著北朝都城明都而去。
這一路上言玖夜的囂張氣焰似被北方漸冷的天氣打壓了,活潑也沒了蹤影,乖乖待在馬車中一路往北。因為一年到頭有許多事情叫她猝不及防,竟然誤了回家的時候。
她不是傳統(tǒng)的閨閣女子,也沒有人強令她守什么規(guī)矩,是以她年年都能在外逍遙。雖說若是在以往,她常春時遠(yuǎn)行,在外面玩鬧一年,到了年末才回家也是有的。但今年不同,原本與家中父母說好了會早些回去,誰知道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意外,竟叫她食言了。
寄來的家書上倒是沒有責(zé)怪的話,但言玖夜才不信回去之后,葉老爺不會發(fā)火撒氣。大理寺也沒什么大案子,他可有的是清閑時日用來施家法。
言玖夜天不怕地不怕,想到這個她倒是有些憂心,竟有那么一瞬,想,在江南的日子幾多瀟灑,幾多快活,偶爾穿著男兒裝束出門,還能撿著姑娘刻意丟下的手絹——擲果盈車啊,多叫人向往!
連皌是最愛瞧她熱鬧的,如今看她嘴角微抿,眉心不時皺起的模樣,才剛剛踏上回家路,就像是遭了一陣霜雪一般,失了浮海閣主言玖夜的囂張,變回了不敢惹事的葉家二姑娘葉玖,更覺有趣。
她笑道:“這會兒倒是近鄉(xiāng)情怯了?”
“這些年老爹的藤條是耍得越發(fā)的好了,娘親舍不得上來阻止之前就夠我喝一壺的,打在我身痛不在你心,你倒是幸災(zāi)樂禍。”沒了囂張,言玖夜的性子卻也不見得變得唯唯諾諾,她扭過頭去,道,“還是小疏妜最心疼我。”
陸離可勁兒地在旁表現(xiàn)自己,道:“我也最心疼主子!”
連皌道:“是是是,就屬我最不心疼主子。我這心啊,定是石頭生的,不然怎與那些冷冰冰的金銀相配呢?”
話雖是這般說,幾人卻都是笑著的。
不過雖說是有些憂心,但歸家的急切卻也不是假的。言玖夜一行離開落凰峰,幾乎是一路向北疾行,而后乘船過寂水。這回沒有借道金陵,自然也不能特意繞遠(yuǎn)了往燕橋走一遭,沒能從燕橋過,言玖夜念在卓唯的面子上,叫人捎了點土儀給沈叔奕,沒想到竟然收到這神醫(yī)一瓶藥丸做回禮,如此別致,也只有他送的出來。
話說沈叔奕自那日摸出了言玖夜古怪的脈象,翻遍古籍,只找到寥寥數(shù)筆相似的記錄,彼時言玖夜也不在燕橋,這神醫(yī)的壞心沒出使,憋在心里,倒是叫他憋足了勁要弄出個成果來。他雖并不知曉言玖夜經(jīng)脈異狀的真正原因,倒也能猜出一二,可一來病患不在他身邊,能讓他試藥,二來,言玖夜本就在服用的藥物中有許多都是九州不存的奇珍妙藥,他又不知。因這種種不知,饒是沈叔奕素來膽大,敢用險藥,這回也只能斟酌再斟酌,制成了一瓶不求用功,但求無過的藥丸來,說是讓她當(dāng)糖吃了也罷,倒是把言玖夜逗笑了。
言玖夜同連皌道:“回頭還要再給沈三爺備上一份重禮,以他如此天賦,或許真能做出什么藥丸來?!?p> 連皌笑回:“能叫他畏手畏腳,恐怕還是沾了卓唯公子光。”
言玖夜道:“那等我回了明都,還要找個時間把卓唯喊出來,請他喝酒?!?p> 在往前,已經(jīng)隱約能見桃陵的城墻。因著言玖夜的養(yǎng)兄葉岏陪著妻子回娘家探親,如今正巧在桃陵,便早說好了要帶著言玖夜一道回明都,于是連皌在此地就要和言玖夜分別了。她要帶著陸離先行一步,提早回明都去打理浮海閣暗中埋入北方的勢力,而言玖夜帶著疏妜便好,一如過去多年間,她在葉家那樣。
一河寂水兩分天下,南越富庶而奢靡,坐擁大好河山與美人,文人騷客的筆墨一半用在了詩與畫上,另一半暗自譏諷北國的風(fēng)景蕭條和糙漢子,只是想想哪怕是在皇城明都,那些出名的才子半數(shù)都是打架好手,這絕無人懷疑,好像南人說的也不無道理。
就連這城墻也筑得高大,數(shù)百年的時光、世外與紅塵,都在這青石縫隙中化成滄桑的青意。
葉家大公子早在城外等著,他如今二十有四,兩年前娶了妻,一身青藍長衫,公子霞姿月韻。
言玖夜是驚喜的,近乎是蹦跳著跑到了他面前,兄妹一年不見,她給了葉岏一個極深的笑容,可葉大公子見了冷笑一聲,抬手就給了言玖夜一個爆栗,道:“個不省心的!你倒是一直在外邊瀟灑,別回來啊!”
他這一手可謂是猝不及防,言玖夜竟然沒躲過去,后知后覺地捂著腦門,瞪大了雙眼,微張著口,好半天,才回吼道:“那你倒是別來接??!膽子夠大的啊葉山元,打我?你小心我還手!”
言玖夜可是個真真正正在江湖上闖蕩的姑娘,說打人,那可真是常人不能經(jīng)受的。但葉岏既是做兄長的,哪里能這么簡單就被她嚇住,甚至,他對言玖夜,天然便帶著壓人一頭的威嚴(yán),道:“放你出去一年,性子就野了不少,野慣了,長本事了,還想還手?老子先給你爪子打斷信不信!”
“呵,不信!”言玖夜渾身上下都透著挑釁,很不留情地戳著葉大公子的心,“你倒是忘了小時候被我打的滿地爬了?”
若是在明都,別遇上打小在行伍里混大的世家子,葉岏倒是能稱得上身手不錯,可放在言玖夜面前那不是笑話么?都說葉家大公子是文治武功兩邊都沾,可言玖夜知道,他實際上是兩邊都不精通,小時候慣會上樹下湖耍嘴皮子了,打架的狠勁兒一過,還不是個文弱的書生,言玖夜都覺得,她這邊剛出一拳,葉大公子就得嗷嗷叫著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