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目的
同一段路,還是同樣在附近當(dāng)值的婢仆們,見著這群管事又浩浩蕩蕩地走了回來,又一次急急忙忙地退到一旁以作避讓。這一行人,羅管事還是走在隊伍最前頭,是領(lǐng)路,而此番在人前行走,他本應(yīng)該是找回自己管事威風(fēng)的,但此刻面上平靜,心里卻在打鼓。
這件事情辦的無比順利,言入道的推辭都算不上障礙,可有時候事情越是順利,再想想之前那些刁難都有明顯的不自然之處,總像是被人耍著玩了,倒叫羅管事的“意氣風(fēng)發(fā)”沒了底氣。
也或許,這是因為他的骨子里還是存有對“長老”的畏懼?
言入道走在他身后,年紀(jì)看著挺大,但卻行走如風(fēng),明明是被人強(qiáng)請走的,走在路上,他也頗有長老威嚴(yán)。他目光橫掃,婢仆們都快要將腦袋低到地里去了,也躲不過這如刀的目光。哪怕他這會兒在笑,也是很可怕的,這些日子他不是頂著那副樣子打殺了好幾個人么!
雖然平日里這些婢仆們都因身在青雀島,有機(jī)會服侍少主人而自傲,但說到底還是世世代代的奴仆,別說身份之別有如天塹,便是真的能夠翻身坐到那些長老頭上去,他們哪里真能把心也轉(zhuǎn)變過來,一個個的還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誰都不記得背后有少主撐腰。
等管事一行人走遠(yuǎn)了,婢仆們抬起頭來,才有人敢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又覺得呼吸并不順暢,接著深吸深呼了好幾回,才感覺自己的心穩(wěn)了下來。
“這架勢,不愧是長老啊,也不知道又有什么事了,連管事的臉色都不好?!?p> “嗤,從長老來了,管事哪日臉色好了?”
“別是牽連我們就好?!?p> “是呀,也不知道長老是怎么個性子,就愛刁難人,做得不好要被責(zé)罰,做得好了也不見得能逃過,我看他就是故意要訓(xùn)人的?!?p> “別說,長老看人的時候,還真的挺可怕?!?p> ……
言玖夜看這位言長老,頭一個反應(yīng)也是眼睛一跳,不說那枯瘦如樹皮的一張臉一照面就是極大的沖擊,若是再看他的笑——那恐怕不該說成是笑,只是單純地牽動了嘴角,但如此一來,整張臉也都被牽動了,他生的又黑,面皮干枯,倒像是帶著一張面具,一時間也不知道那張臉上的表情是真是假。
而且,言入道此刻和言玖夜之前藏在大殿梁上看他的模樣全然不同了,言玖夜心中詫異不已,明明樣貌并無改變,但這一回再見,言入道全無外放的尖銳,氣勢卻是不輸。他并未著錦緞,而是一身布衣,須發(fā)皆白,拱手行禮的時候,叫人能見他一雙手纖長,膚滑如玉。這并非是年輕人那樣的嬌嫩的皮膚,而是像那些常年做精細(xì)活的人的手。
言玖夜眼睛一跳,些許驚訝表露出來,最終變成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有點冷,也有點生氣:“我說怎么一在你周圍就覺得陰冷不少,原不是錯覺。是何等的要緊事,竟然能叫堂堂鬼翁大駕光臨?”
言入道垂下雙手,眼角余光在殿內(nèi)走了一圈,自顧自地走到一旁高椅前,坐下了,才道:“少主倒是好眼力,老夫不過是兩年前有幸見過少主一面,如今少主再見,竟能認(rèn)出來?!?p> 果真是他!
言玖夜道:“長老從登上青雀島,做的都是看似有理,實則全是破綻的事情,到了我面前,又露出這樣一雙手,長老難道有心遮掩過么?”
“鬼翁”,不過是一個代稱,他是浮族一等長老,卻沒人見過他真正的樣貌。據(jù)傳他常年在九州行走,好畫陰間物,用的都是一等一的人皮骨筆,在九州也傳了個陰畫匠的名號出來,令人聞風(fēng)喪膽不外如是。
兩年前在云州的時候,他拿走了周姓劍客一雙手上的骨頭,被人追殺途中還能再取走別人背上的一張皮,后來追殺的人多了,他才借浮海閣的船躲了躲,臨走的時候,送上一副十八層地獄的人皮畫來當(dāng)做是船費。
言玖夜將畫燒成灰丟進(jìn)了海里,但卻記住了這人的一雙要命的手。
知道是他,言玖夜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澳闾匾饽昧藗€二等長老的身份玉牌過來,在青雀島上也鬧騰了不少事出來,到底想要做什么?”
言入道反問:“老夫的目的如此明顯,少主還需再問?”
言玖夜道:“我不信你裝得這么蠢,沒有別的想法?!?p> 言入道搖搖頭,道:“老夫不過初時說話使了點技巧,但目的,從來都是直白地亮了出來,難道少主還要懷疑自己的青雀島不夠有分量?”
言玖夜看著他,冷冷地道:“我不信?!?p> 他該是個游走于人間之外的幽靈,世界的色彩都在他人皮畫中的陰間地府才是,怎么突然就親來討要權(quán)柄了,除非他往常幾十年都是裝的,或者,有人出得起這個代價。
言入道自然是完全不懼言玖夜的冷眼,他是個眼中全無規(guī)矩的人物,只存有少少的一點對身上血脈的尊重,說來他與言玖夜的血脈關(guān)系也很近,所以單論輩分的話,他還有資格對言玖夜訓(xùn)斥一番。只是他心中那點對王族地位的輕蔑,反倒成了此刻不翻臉的理由。
那太無趣了,只是一個不親近的態(tài)度而已,比起別人,言玖夜的冷漠堪稱溫和了,再說,左右也沒有人逼他下跪,他又何必浪費這個氣力。
“果然還是之前老夫不夠用心,演好這個貪婪的二等長老模樣么?罷,老夫本也不善此道?!币娞氯贿^去,言入道松了口,“少主只消說,青雀島還有無旁人的位置,這是老夫此來的一個目的?!?p> 言玖夜挑起眉,道:“不是長老心動,長老又不說是誰,我倒是有些害怕這位藏在陰影中的朋友——或許應(yīng)該說是我的兄弟,一無宣告,二無誠意,空手想要我的青雀島,是不是太天真了點?”
“這就與老夫的第二個目的有關(guān)了?!毖匀氲勒f,“鏡海那邊近來有意重開爭王戰(zhàn),不知少主知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