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明星高,蒼茫遠天曙。
正式穿上四品兵部侍郎朝服的頭一天,陳駿被柳掌柜從夢里喊起。
穿衣,洗漱。
早飯是顧不上吃的,雀舍外陳駿那匹黑鬃馬已經(jīng)被牽出。將陳駿送出雀舍,柳掌柜開口道:“大人,如今已過卯時二刻,雖說早朝大體要到辰時才開始,但大人畢竟初任官職,還是早些去的好?!?p> “多謝掌柜。”
陳駿一面翻身上馬一面頷首道謝,昨日授官時,員外郎的確提過今天他要去參加早朝,但陳駿沒想居然這么早。
天都是黑的。
不過早上五點多,總算沒前世一些演義故事中兩三點就起床準備早朝那么恐怖,陳駿打了個哈欠也就騎著馬走向坊門。
等他到了朱雀大街,不難發(fā)現(xiàn)這條長安主街道前后都有車馬通行。
目標一致,皆是前往皇宮。
因為在長安沒什么熟人,陳駿自然不會隨便上去湊熱鬧,一個人騎著馬進了皇城,很快就得下馬步行。
將坐騎暫存在一邊停放車駕的區(qū)域,陳駿跟著人流步入宮城,忽然發(fā)現(xiàn)提早來的,都是穿著和他差不多品級朝服的官員。
不看不知道,長安四五品官員居然有好幾十人。至于正五品以下官員,倒是一個都沒見著。
“還是當個小小的屯騎尉舒服,都不用上早朝?!?p> 心底暗自嘀咕一句,跟著人群一起走到太極殿西側(cè)等候,這時陳駿才看到了幾個眼熟的身影。
李道宗,侯君集、史萬寶三人聚在一塊,旁邊還有好些人。
陳駿原本沒打算過去,但李道宗眼尖的發(fā)現(xiàn)了他,招手道:“光蕊,這邊,這邊來。”
“李兄,侯將軍,史將軍?!?p> 陳駿當即上前招呼,李道宗點頭后伸手指向自己左側(cè)的胖子:“我來與你介紹,這位是長孫無忌大人,咱們秦王殿下的大舅哥?!?p> 長孫無忌?
陳駿聽到這名字,不禁重新打量了一番雖然穿著朝服,但從發(fā)式看依舊是濃濃鮮卑北戎風范的大胖墩。
腦后扎著金錢鼠小辮子,在陳駿這群人當中不要太顯眼。
心底拂過這位大唐一代權(quán)臣的相關(guān)信息,陳駿當下拱手:“長孫大人,失敬失敬。”
長孫無忌瞇著眼睛,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侍郎大人客氣,我不過是一介郎中,可當不得您這句大人之稱?!?p> 陳駿挑眉:“郎中?”
“長孫如今在刑部任郎中一職,別看官職不高,實則卻是高居上黨縣公,光蕊可別真被這老狐貍給糊弄過去?!?p> 隨著李道宗一句解釋,長孫無忌笑容更深。不任高官是他與姐姐還有秦王的一致想法,但這可不代表他在長安就真的官卑言輕。
這家伙,還真是個笑面虎。
陳駿暗道一聲,隨后李道宗又介紹了身旁其他人。毫無意外全都是天策府里,那些沒有跟著秦王一同出征河北、山東的人。
一撥人隨軍出征,一撥人留守長安。
天策府人才濟濟,由此可見一斑。
和天策府這幫人閑聊扯皮了好一會,隨著天邊泛起魚肚白,越來越多的‘大吏’趕到皇宮。
禮部尚書陳叔達,中書省最高官中書令楊恭仁,戶部尚書蕭瑀,剛剛接替殷開山成為新一任吏部尚書的封德彝……
殷開山和裴寂是一起來的,也是所有官員當中最晚來的。但在場所有人都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左右仆射可是名義上大唐百官的頂頭上司,見到這二位,其余眾人能做的也就是行禮。
而且二人一到,自然意味著閑聊時間結(jié)束。
該排隊了。
與侯君集一同在后排站好,一眼掃過前面的那些老頭,陳駿不禁嘀咕:“李淵手下這些三省六部的頂頭上司,平均年齡沒有六十,肯定也有五十好幾了吧?想來李世民上位便要把他們送下去的原因,也不僅僅是讓他們給天策府那群人騰位子?!?p> 在六十花甲便算高齡的古代,一國決策圈九成大員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陳駿覺得眼前這幅景象頗為滑稽。
萬一來個大風把這些老頭都刮倒不起,大唐得亂成什么樣子?
帶著這種心思走進大殿,陳駿看到了一張張已經(jīng)擺放齊整的墊子,就和不久前去東堂見李淵時的‘賜座’一個樣。
各自在自己的座位邊站好后,天子與太子終于緩緩走出。李建成步行至自己的太子座位,便和其余大臣一同行禮。
李淵右手一抬,君臣方才入座。
陳駿才剛剛上任,坐在人群中眼觀鼻、鼻觀口。但李淵開早朝卻不是裝裝樣子,從今年耕種一事說到各地稅收,然后又提到多年征戰(zhàn)人口流失的問題。
最末,也提到了和兵部相關(guān)事宜。
大唐雖然已經(jīng)執(zhí)掌天下,但天下各府的工作其實還在籌備,這些都要盡快建成。出列應答這些問題的自然是侯君集,陳駿也就在他身旁聽著,盤算著自己上任后可能會參與的工作。
諸多瑣事商討一遍,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鐘頭。
按理說差不多是要退朝了,但這時陳叔達身后的禮部侍郎突然起身:“呈啟陛下,昨日傍晚有吳王使節(jié)入長安,臣已將其一行迎入館驛?!?p> 李淵這時頓了頓,開口:“既是吳王來使,擇日可召其入宮。”
等他這話說完,‘拋磚引玉’的侍郎立刻退開,陳叔達撐著已經(jīng)跪的發(fā)麻的雙腿起身:“陛下,老臣聽聞吳王此番遣使來朝,與秦王兵圍徐元朗于河南,又命程咬金兵臨吳境有關(guān),吳王畏我大唐兵鋒,望陛下準其入朝。”
話音落地,朝堂內(nèi)的群臣都不由自主的望向陳叔達。
當然,只有一人例外。
吳王杜伏威會入朝來長安,陳駿早就知道。
當其他人看向拋出這么一個重磅消息的陳叔達的時候,他卻是目光直視龍椅。
李淵神色可謂波瀾不驚,就連眼皮都沒抖一下。
想著吏部兩人的先后起身,陳駿不難發(fā)現(xiàn)這種早朝呈稟,應該是早就有過預演,說不定昨天晚上陳叔達就已經(jīng)和李淵商談過了。
但今天還要把這事拿到早朝上來談,與其說是讓天子與群臣共議,不如說是趁著大家都在發(fā)個通知。
果然,陳叔達說完不到二三呼吸,李淵便開口:“諸位愛卿以為,朕是否該答應吳王入朝一事?”
連別人杜伏威究竟為何入朝都不問個清楚,就問答不答應。
這要是沒事先排練劇本,陳駿打死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