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鴻升的媽領著五嬸嬸從田暮雨家出來,五嬸嬸見她在前面低著頭,一路走得很快,便急追兩步拉住她的胳膊,“大嫂,別走太快,等等我”?!鞍??”,紀鴻升的媽如夢方醒?!澳阆胧裁茨??”?!拔夷芟胧裁?,唉……想著回去怎么跟升子說話”。“大嫂,聽我一句勸,這事兒你管不了,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吧”,五嬸嬸頓了頓,“嗯……升子的脾氣打小就暴躁得很,好不容易娶個媳婦兒改了不少,現(xiàn)在又鬧成這樣,只怕會雪上加霜。你和我大哥又說不到他心里去,何必再去惹他。我們這樣緊著勸和,逼他們和好,說不定會適得其反,尤其是升子,他要是倔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把他逼急了,天曉得他會做出什么事情。依我看,你管得了就管,管不了就先放一放,讓兩個小的冷靜冷靜,咱們也再觀望觀望,過陣子再去找小雨,我始終覺得從她那里下手比你直接面對升子效果要好得多”。
這是個討巧的辦法,也是個好聽的借口,五嬸嬸無疑是了解大哥一家痛處的,其實她也不相信大嫂有直面兒子的勇氣。她這位大嫂的腦筋并不比她轉得慢,只是長時間處在親家母的強壓下一時沒回過神,這會兒經她的口把話講出來,一是契合了大嫂的真實想法,表示自己理解并支持大嫂的立場;二是為自己挽回些面子,證明她沒有白來,即便被田暮雨的媽奚落敲打一通,也不代表大嫂找她就完全錯誤,她還是能發(fā)揮一點作用的。
紀鴻升的媽對弟妹生出一絲感激,連連點頭,“你說得對,他們都正在氣頭上,事情晾一晾興許就有緩和,我過幾天再去找小雨談談,說不定就能像今天她答應讓升子搬回去似的,同意去跟升子服個軟,講幾句好話呢”。
這話說得既天真又狡猾,如果讓田暮雨聽到,她一定嗤之以鼻,“老東西,你兒子鑲金邊兒了嗎?想讓我去討好他,做你的春秋大夢!”。
此時,田暮雨正橫眉怒目,拿這句話頂撞自己老媽,“紀鴻升是鑲了金邊還是嵌了鉆石,什么時候在您眼里變得這么矜貴?即便按下離婚不提,他后來辦的就叫人事兒了?見我不同意復婚,就背著我裝修老房子,他告訴我他要搬走時,我抽空去那邊看過一眼,當時都驚了,我本以為裝修新房花了那么多錢,已經把他的錢包掏空了,沒想到這王八蛋還有私房錢沒拿出來,這些年他到底存了多少錢只有他自己知道,您竟然還說他全心全意投入這個家,沒有私心,真是可笑!回頭想想他每月交給我那點可憐的生活費,我能不恨得咬牙切齒嗎?”?!澳悄愎终l?你們結婚之初我就反復勸你把他的錢都要過來交給你管,你死活不聽,現(xiàn)在怎么樣?我早告訴過你,我們中國的女人從古至今例來都是要學著管家的呀,男人掌握財權早晚出問題,問問你奶奶,姑姑,她們家里的錢是不是都在她們手里?!”?!罢莆肇敊嗑湍苷莆招牧藛??”,田暮雨仍舊不以為然,“他私心那么重,即便他再有錢我也不稀罕!我覺得這樣挺好,就讓他抱著他那點錢自己過去吧!”。
老媽見女兒的態(tài)度依然蠻橫強硬,并且越說越亢奮激動,便猜到她對紀鴻升的媽用了緩兵之計,她曉得那老婆子的尿性,料定老婆子起不了作用,不想同她多費口舌,便順勢甩鍋,暫時打發(fā)她走。老媽剛被點燃的希望之火霎時熄滅了,失望之余臨時決定改變策略,不再與田暮雨硬碰硬,便長嘆一口氣,柔聲道:“乖,媽知道你也委屈,紀鴻升確實有做得不好不對的地方,人也小氣了些,可總體來講算個好男人,這么多年他在外面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的,從不拈花惹草,沒犯過原則性錯誤,念在他是米飯親爹的份上,你就再原諒他一次,好不好?”。
老媽是氣糊涂了,這話聽起來既好笑又毫無說服力,較她之前那通長篇大論可說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別。田暮雨翻著白眼干咳了兩下,道:“媽,您真是太高看紀鴻升了,就他那副尊容,哪里的花花草草豬油蒙了心,愿意給他招惹?再者說,誰告訴您不在外面偷腥的就是好男人?”,她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呵……原則性錯誤……人這一輩子不過生老病死,婚喪嫁娶,除去生離死別,婚姻若還算不上原則性問題,我就真想不出還有什么事情比這個更重要了”。
奶奶興許是坐得太久,已經有些疲憊,緩緩開口道:“小雨,你年紀不小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們也插不上手,但你記住一點,你爸媽是為你好,不要跟他們對著干。多余的話不說了,奶奶只擔心你以后一個人過日子,照顧不好自己,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打電話告訴我,我做好給你送來”。
“媽——”,田暮雨老媽剛被女兒反駁得不知該怎么接話,又聽婆婆如此護短,差點沒背過氣去,“您能不能別添亂了?難不成您還支持她一個人過?。 ??!皼]有呀”,奶奶道:“我是聽著小雨說的也有道理,讓她自己想清楚嘛”。“她有什么道理?抓住人家的一點兒錯處不撒手,做人做事不懂得轉圜,不給自己和別人留余地,這樣會把路越走越窄的。您竟然還由著她胡鬧,這是沒有立場”。“一點兒錯處?”,田暮雨惱道:“我看出來了,您是真夠寬容大度,天塌下來您也認為沒什么大不了,怪不得當年……”,話說一半,田暮雨突然噤聲,轉頭看一眼老爸,這么長時間他始終一言不發(fā),手里的香煙一根接一根沒有斷過,把整個房間弄得煙霧繚繞,宛如仙境,田暮雨自知差點說錯話,忙掩飾道:“您要原諒紀鴻升是您的事,我管不著,但在我這里,門兒都沒有!”。“你!……”。
母女倆再次不歡而散,田暮雨心里明白,這只是開始,她與老媽的“斗爭”任務長期而艱巨,必須打起精神扛過最初階段。好在老爸似乎傾向于讓她自己解決,并不想介入太多,以田暮雨對他的了解,他跟奶奶一樣,只要田暮雨高興,他們可以沒有立場。
其實老爸在婚姻生活方面沒什么發(fā)言權,他和老媽在田暮雨這個年紀時婚姻曾經出過大問題,只不過因為兩代人對待這種問題的態(tài)度不同,才勉強維持到今天。若他們當年的事情落在田暮雨身上,她是絕對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