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回來,大家又開始投入到緊張的學習之中,顧秋荻卻細心地發(fā)現(xiàn),李沐陽有點不對勁兒:他下課喜歡一個人坐著看書,但以前是真的看書,現(xiàn)在卻是借著看書的幌子發(fā)呆,常常坐著坐著就開始神游天外,有事情找他,往往要連喊幾遍才能讓他醒過神來,甚至有幾次上課老師提問,他都走神了沒有聽見。這還得多虧他成績好,老師都對他另眼相看,不然早就不知道被訓成什么樣子了。
這一天下了課,顧秋荻找李沐陽借筆記,只隔著一尺寬的過道,卻接連大喊了好多聲,李沐陽才反應(yīng)過來,把筆記遞給他。一番動靜把前面的左月和簡單都驚動了,雙雙回過頭來看是怎么回事。
顧秋荻抄好筆記還給李沐陽,忍不住回頭小聲對蕭壘說:“你看李沐陽,又走神了。你說他是不是有心事啊?怎么這段時間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p> 蕭壘也在整理筆記,聞言抬頭看了李沐陽一眼,后者毫無察覺。蕭壘把視線拉回到顧秋荻臉上,肯定地說:“絕對的,而且還是很沉重的心事,沉重到連李沐陽這么慣于不動聲色的人都掩飾不住了?!?p> 顧秋荻頓時來了興致:“那你說他有什么心事?他的學習成績這么好,還能有什么想不開的?”
“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蕭壘瞪他一眼,“難道人除了讀書就沒有別的想法?只要成績好就算是萬事大吉?”
“我們是學生嘛,當然以讀書為大?!鳖櫱镙恫环?,“反正我要是能有李沐陽那樣的成績,就算天塌下來都不會愁的?!?p> “那是你,頭腦簡單?!笔拤据p蔑地瞥他。
“哈哈,頭腦簡單?!鳖櫱镙缎α?,“我的頭腦要是像簡單,那就更好了?!?p> “你就會耍嘴皮子?!笔拤旧斐鲇沂?,悄悄朝顧秋荻勾勾手指,顧秋荻會意,趕緊湊了過去。
蕭壘附在他耳邊悄悄說:“我猜啊,李沐陽是戀愛了。”
“李沐陽早戀?”顧秋荻驚得喊出聲來。
蕭壘連忙一把捂住他的嘴,緊張地抬頭,四下觀望。還好,上一節(jié)是數(shù)學課,筆記又多又難,大部分人都在抓緊下課的空檔與之纏斗,沒有人注意到顧秋荻的這一嗓子。
“你小聲點?!笔拤据p輕在顧秋荻頭上拍了一下,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平時看你,心還挺大的,結(jié)果是個漏斗啊?什么話都藏不住。你喊什么喊?這只是我的猜測,又沒有證據(jù),你這么胡亂嚷嚷出去,不怕冤枉了他,毀了人家校園男神的名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鳖櫱镙蹲哉J草率,連連道歉,“我只是太驚訝了,一時沒忍住。你放心吧,這話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連簡單和左月都不會。”
“算你懂事?!笔拤菊f,“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得找李沐陽好好談?wù)劻恕2贿^我們現(xiàn)在沒有證據(jù),以他那個悶到死的性子,是肯定不會承認的。而且我們連他戀愛的對象是誰都搞不清楚,就算想勸,也無從勸起?!?p> “對對對?!鳖櫱镙饵c頭如搗蒜,“這件事情必須從長計議,不能沖動。要是一擊不中,不能讓李沐陽對我們敞開心扉,他只會把自己隱藏得更深。這棵好苗子說不定就毀啦!”
顧秋荻慎重地握住蕭壘的手:“這幾天我們就好好留心觀察一下,先找出他喜歡的是誰再說?!?p> 蕭壘一把甩開他的手,肉麻得直搓手臂:“這件事我可以和你一起做,但是請你先把你臉上那副滲人的老干部表情給我收起來,同時注意你的措辭。什么叫‘這棵好苗子說不定就毀啦’?聽得我直起雞皮疙瘩。你當你是徐老師啊?”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里,蕭壘和顧秋荻在暗中對李沐陽進行了360°全方位無死角的細致觀察:每天做什么、吃什么、和哪些人說過話……兩人都巨細靡遺地看在眼里,得出的結(jié)論卻是:未見異常!
李沐陽除了愛自己一個人發(fā)呆之外,和其他人的交往都還算正常,也沒見他特別關(guān)注哪個女生,或是特別疏遠哪個女生——根據(jù)顧秋荻上網(wǎng)查到的資料,有時候人為了掩蓋真相,往往會不自覺地做出一些和自己內(nèi)心想法截然相反的舉動,而且這種心理在青春期的感情中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
中午午休時間,蕭壘和顧秋荻又借著上廁所的機會躲到了樓頂天臺上。
蕭壘踹了一腳地上的石子兒:“李沐陽太狡猾了,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說不定我們查到的資料,人家早幾百年就看過了。我去!這種高智商的人,都是天生的演員?!?p> “現(xiàn)在怎么辦?”顧秋荻也犯了愁,“我們拿不到證據(jù),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掉進坑里?”
“我們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和聰明人玩心計?!笔拤驹趬ι陷p輕地捶了一拳,“干脆來個開門見山,把他叫上來,直接問他是不是在早戀?!?p> “這個,他不能承認吧?”顧秋荻不敢茍同這種簡單粗暴的做法。
“他要是打定了主意咬死不承認,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蕭壘說,“這本來就是人家自己的私事,我們也不能強行干預。作為朋友,盡到提醒的義務(wù)也就是了?!?p> “你說得也對。”顧秋荻撓頭,“李沐陽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都說響鼓不用重捶,我們給他提個醒就行了。他要是真的一頭栽進去了,就憑我們兩個,也沒辦法把他拉出來。他能講的道理,一定比我們多?!?p> “就是這個話了?!笔拤巨D(zhuǎn)身,“你等著,我去叫他?!?p> 很快地,李沐陽就跟在蕭壘后面走了上來,一頭霧水地看著面前兩人嚴陣以待的樣子:“什么事???搞得這么神秘,還非得把我拉到天臺上來說?!?p> “李沐陽,我問你,你是不是談戀愛了?”蕭壘單刀直入,粗暴得簡直霸氣側(cè)漏。
李沐陽驚了一下:“我?談戀愛?和誰?”
“你少來這一套?!笔拤鞠掳鸵粨P,“不瞞你說,為了找出你在和誰談戀愛,我們已經(jīng)觀察你整整一周了。不得不承認,你智商高,事情也做得很漂亮,我們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但是這并不代表事實就不是事實。你這段時間的異常,人人都看得見,你承不承認都不影響。作為朋友,我們今天不是來逼問你,而是來關(guān)心你的。道理我們不多說,因為你懂的一定比我們多。你就直接說吧,能不能把你那少男情懷略微收斂一點,多放點心思在學習上,不要天天發(fā)呆了?”
“哇,我真是不敢相信,居然有一天會看到蕭壘你勸李沐陽好好學習!”顧秋荻不可思議地說。
“你是捧場還是拆臺?”蕭壘狠狠盯了這個一不小心就跑到狀況外的家伙一眼。
顧秋荻醒悟過來,趕緊用誠懇的眼神看向李沐陽。
李沐陽笑了:“原來是為了這個。謝謝你們啊,這么關(guān)心我?!?p> 李沐陽擺擺手:“不過我真的不是在談戀愛,是為了家里的事?!?p> “你家里出事啦?需要幫忙嗎?”顧秋荻一驚。
“沒有,沒有,不至于?!崩钽尻栍謸u手,嘆了一口氣,“就是和我媽鬧了點矛盾,這幾天有點心煩。她又想讓我高中畢業(yè)就出國,可我還是想讀國內(nèi)的大學。”
“原來是這樣?!鳖櫱镙妒媪艘豢跉?,“還以為你談戀愛了呢!真是嚇到我們了?!?p> “我談個戀愛就那么可怕?”李沐陽一歪頭,樣子意外地可愛。
“當然可怕,而且是很可怕。”顧秋荻說,“因為這事兒要是一泄漏出去,全校女生一定會變得瘋狂的,我們也會遭到波及,說不定以后下課想去廁所都不行了,因為會被憤怒的女生們堵在教室里面出不去?!?p> “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李沐陽被他故作驚恐的樣子逗得笑起來。
“好啦好啦,既然事情說清楚了,咱們就回去吧,這天臺怪冷的?!笔拤菊f,“李沐陽,大家朋友一場,以后有什么煩心事可以跟我們講講,我們能開解的一定開解,能幫忙的一定幫忙。拜托你不要再擺出這么一副隨時都要跳樓的沮喪臉,害我們瞎忙活了一個星期,最后才知道是白操心?!?p> “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崩钽尻柹焓衷趦扇耸直凵细髋牧艘幌?,以示謝意,“以后不會了?!?p> 三個人結(jié)伴回到教室里面,繼續(xù)學習。
他們都以為這只是高中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會就這樣過去,隨著時間慢慢掩埋在記憶里,變成璀璨年華中一個幽微的光點,直到多年以后偶爾被提起,才會重新綻放一抹亮色。
可是事實證明,他們還是太年輕了!
時間很快來到周末,大家在家休息了兩天,等到周一上學,李沐陽卻沒有來,說是家里有事請假了。
中午的時候,六缺一小組吃過午飯,正在教室里面聊天,突然走進來一位三四十歲的中年女士。
這位女士身材苗條,眉目秀雅,神色干練,穿著一件灰色高領(lǐng)羊毛衫和一件黑色呢子大衣,一副職場女強人裝扮。
她進到教室以后,四下環(huán)顧一圈,最后眼光落在了簡單的身上。在全教室目光的注視下,這位女士徑直朝著簡單走了過來。
簡單正在埋頭寫字,對這位女士的到來毫無察覺。左月趕緊伸手推了推她的手臂,簡單抬起頭來,這才看到已經(jīng)快走到面前的人。
兩人四目相對,中年女士朝簡單溫和地笑了笑。簡單也禮貌地點了點頭,但表情是一臉懵圈。
“你好。”中年女士在簡單的課桌前面停下來,開口說話,聲音也很溫和,“請問你是簡單同學嗎?”
“阿姨你好,我是簡單?!焙唵握酒饋?。
“簡單你好?!敝心昱可斐鍪謥砗秃唵挝帐郑拔沂抢钽尻柕膵寢?,我叫羅曼?!?p> “羅阿姨好?!焙唵乌s緊問候。
“我有點事情想和單獨你說,咱們能不能到樓下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羅曼說。
“哦,好的?!焙唵吸c點頭,跟在羅曼后面走了。
兩個人剛一走,教室里面就炸開了鍋,所有人都在猜測李沐陽的媽媽為什么要來找簡單,還要神神秘秘地單獨談話。
左月緊張地看著顧秋荻:“秋荻,你說李沐陽媽媽找簡單有什么事?她們單獨出去了,不會出什么事情吧?”
“不至于吧?!鳖櫱镙蹲焐习参孔笤?,心里也惴惴不安,不自覺地就轉(zhuǎn)向蕭壘尋求支援,“蕭壘,你說呢?”
“你是真心要問我答案,還是只是想找個人支持你的意見,以求個心理安慰?”蕭壘冷冷地看著他。
“我當然是真心要問答案啊?!鳖櫱镙吨?。
“那還用問嗎?明顯是有事啊。沒事李沐陽會不來,讓他媽找到學校來?”蕭壘“嚯”地一下站起身來,“不但有事,而且肯定還是大事,快跟我出去看看?!?p> 說著,他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顧秋荻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以后,也緊跟著奪門而出。
“你們等等我啊,我也去。”左月愣了一下,也趕緊追了上去。
陳柯本來已經(jīng)跟著兩人沖到了門口,一看左月追上來,只好先停下來等他。結(jié)果等到他拉上左月跑出教室門的時候,前面兩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羅曼和簡單兩人走得很慢,蕭壘和顧秋荻剛沖下一層樓,就看到兩人在前面一邊走,一邊低聲講話。兩人趕緊往后一躲,悄悄綴在了后面。
簡單本來就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再加上跟羅曼完全不熟,兩人之間的聊天就顯得有點勉強,基本上是羅曼問什么,簡單就答什么。
羅曼是個成年人,要找點話題把這一路上的尷尬局面對付過去不算難事,但讓她驚訝的是,面對這樣尷尬的局面,簡單雖然話不多,卻一點也不顯得局促,一直都是一副淡定沉穩(wěn)的樣子。有幾次羅曼為了試探她,故意沉默著不說話,簡單也還是神色自若。
“這個女孩子不簡單啊?!绷_曼在心里暗暗下了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