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菱花鏡中正如一朵嬌艷的玫瑰舒展開來,頰上兩點酡紅亦知昨夜好眠。不予多時芷蘭唇角含笑,如三月春風,溫潤生輝,璀璨明亮,著一身素色錦衣踩著步子進來,抬起我的手吻在手心,帶著溫情與柔和,道:“昨夜睡得可好?”
一說,我不覺臉更紅,只得喃喃點頭,“嗯”了一聲。
芷蘭接過凝珠手中的木梳替我梳著發(fā),道:“我們該去給爹敬茶了。”
我淡然微笑,手放在他的掌心。出了殿才得細看,整個蘭月宮應在一片日光中,閃動著金色的流光,甚是美麗。
芷蘭瞧著我喜歡,眸色微亮笑道:“這是依著你喜好建的,建的時候司命與夜游神沒少幫忙出主意,雖建的時間稍顯倉促了些,今日瞧著見你還喜歡便是好。”
我點點頭,看見一株合歡花開的正艷,交頸的花簇團團相圍,像極昨日成親時那抹紅蓋頭上兩只依偎的鴛鴦。遂笑著回芷蘭道:“倒是讓你費心了,當時提議只是想在神都有個落腳之地,沒想到你把這里建的如此之好?!?p> 他牽著我的手一笑:“只要你喜歡一切便值得?!?p> 我眉言一笑,由著他牽引往大廳去,太陰真君早在主位,面上是堆疊的笑意看著我,我恭恭敬敬送上一杯熱茶,正與他說這些話,便見蓮泉步下倉促而來。他見有我在場,話有難言,愣在原地。我心領(lǐng)神會,淡淡一笑略作深思疲倦,恭敬著,笑吟吟向太陰神君求了應允先退下。
等到退直廳外,我尤在院中一顆新開的風鸞花下聽見,蓮泉的聲音道:“太陰真君,芷蘭上神剛剛紫微宮中傳來消息,十二山中突發(fā)戰(zhàn)亂,魔族妖族牽涉其中,我族人員損失慘重。炎帝昨日在上神成親禮后便去了下界坐鎮(zhèn),現(xiàn)已穩(wěn)定局勢,只是·······”
太陰真君蹙眉道:“只是什么?”
蓮泉道:“妖族橫空出世的大妖,如今在十二山中號令妖族,現(xiàn)下已有許多追隨著。此妖有勇有謀,實力極強,令得青栩上神落其圈套被抓了起來。只是之前一直好好地,并不曾出現(xiàn)異常,我們這邊的探子來報亦是那妖對青栩上神禮遇有加?!?p> 太陰急道:“說重點?!?p> 蓮泉聲音遲緩,似有千斤重力壓在喉頭,澀澀道:“昨日青栩上神命簡出現(xiàn)裂痕。”
什么?我身形一晃,像一片被風吹落的葉,跌落在地。凝珠撫著我,驚嚇道:“上神,你這是怎么了····”
不過霎時我的眼中汲滿淚水,她靈力低微自是聽不到蓮泉那番話,可那番話雖是不夠清晰,卻像人用石鑿刻在我腦中,叫我渾身都疼。
我抓著凝珠,無知無覺由著她攙扶,口中應聲道:“命簡碎裂·····命簡碎裂······”淚控制不住下流淌,心底漫出無限哀痛:“怎么會碎裂呢?”
凝珠被我失態(tài)的樣貌嚇得不輕,亦是握住我的手哭道:“什么命簡碎裂······是誰的命簡碎裂······上神您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哭了,您別嚇奴婢啊······”
我沒有回應她,腦中反復著蓮泉的話,像是失了神志一般,目光停駐在遠遠的地方,看著聚散的彩云,如夢似醒。
一個眨眼出現(xiàn)在廳內(nèi),緊緊扣住蓮泉的手,咬牙道:“你剛剛說的話,再說清楚一些與我?!泵空f出一個字,都叫我的心像撕裂一般疼。
蓮泉斂過眉目,面上閃過一絲痛,“小仙不敢亂說,卻是剛剛紫微宮中小仙傳出的話,此刻怕是各宮都已知曉?!?p> 我茫然張口,只覺頭暈目眩,什么都看不清晰什么也聽不見,只問:“爹爹不是對我承諾說大哥無事嗎?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又失聲長嘯大哭道:“為什么會這樣?!?p> 芷蘭一把將我抱在懷中,聲音帶著低迷的潮濕,“月兒,總會有辦法的。你別擔心,沒事的,青栩上神這樣強大,怎么會有事呢,定然是他們弄錯了?!?p> 我惶惶中轉(zhuǎn)頭看他,他的面目在日光的陰影中那樣和潤俊逸,像凡間常說的飄逸俊書生,儒雅文致。
眼中的淚水仿佛不受控制,低喃:“是的,定然是他們弄錯了?!币凰?,我想起碧青宮,化為一道長煙,消失在廳內(nèi)。
再出現(xiàn),已是在碧青宮中,我尤顧不得一身散亂,挽好的發(fā)髻松落,跌跌撞撞闖走過庭院與高高的墻垣。
宮內(nèi)一片寂冷蕭索,明明只是一日,儼然不復昨日送我出嫁的歡喜場景,仿佛那只是我睡著時的一場夢,亦或是而今我所見所聞才是一場夢。
我死死摁住自己頭,有些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幻,腳下虛浮一手撐在身旁樹干上,心中極痛。
頭頂飄下皎白如雪的花瓣,我微微仰頭不覺出神,眼中出現(xiàn)一片白色天幕,想到四季飛雪的長白山巔,想到那日梨歡曾說過的話。眼中閃過微光,一縷驕陽自花的空隙間打在我的身上。
莫過一會兒,我的手腳有了力,走到爹的書房前,終是鼓起所有的勇氣推開那扇緊閉的房門,屋內(nèi)極盡簡潔。一排排書架后是我、娘、爹、大哥、二哥的命簡。
在那一瞬間,猶如千斤重鼎擊在我身上。真的·······蓮泉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的指甲緊緊扣在手中,竟然感覺不到一絲疼,腳仿佛踩在深陷的沼澤地,每走一步皆是艱難,手細細摩擦在那皸裂的命簡上,仿佛那上面有大哥留下的余溫。
我的情緒已經(jīng)無法克制,陷入深深的悔恨中。這一驚覺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有好些時日沒有見過大哥的身影,更覺悲從中來。
我淚流滿面,全身無一力氣,芷蘭來時也不再說話,只溫柔將我從地上抱起,抱回寢殿床上,親吻我的鬢發(fā)道:“青栩不會有事的。信我?!?p> 我充耳不聞,凝珠握住我的手,哭泣道:“上神,你別嚇奴婢。”
芷蘭聲音清冷道:“青月,我去尋梨歡,你先睡一覺,休息一下。我去將他尋來,總是有法子的?!?p> 逐漸我的眼中匯聚出光,緩緩點頭。扯住他道:“你一定要找到他。他說過,寒淵是有法子的。只是寒淵······”我的心肺仿佛就要撕裂,一想到寒淵滿是苦澀。
他徐徐點頭,消失在我微睜的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