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農(nóng)莊為了生產(chǎn)之利,都會墾有大片的蓄水之地。但凡不是大災(zāi)之年,稍微有些坎坷大多都能應(yīng)付過去。至于這個莊子,更是水草豐沃,莊子里更有一整片遼闊的池塘。清早陽光鋪灑,碧綠的水面大把的金沙飛舞,畫面極其鮮活。正是秦牛牛最喜歡的所在。就連影帝,也不免覺得每天早上來溜這么一趟,連傷勢都要好得更快了幾分。
這天如往常一般隨著牛牛踱到池邊,正沐浴著微風(fēng),鼻中深深的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忽然胸口一痛,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整個人已經(jīng)“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緊接著周身筋脈內(nèi)息翻絞。一種久違了的刺痛瞬息蔓延全身。
影帝:“……”
沙,沙……
纖細(xì)的腳步聲踏在草地上,很輕。
影帝側(cè)躺在地,從下往上的看去,就見一個黑衣束發(fā),皮膚白皙的少女由遠(yuǎn)及近,緩緩走來。
要不是款式不同,這副形象還真跟影衛(wèi)相差仿佛。
甚至都還蒙著面。
但是,影衛(wèi)走路是沒有聲音的。這少女步伐雖輕,但有經(jīng)驗的人一聽便知,她武功吧,大概也就那樣。然能使毒弄翻自己,可見倒也有那么一些本事。
因為看不見對方的模樣,影帝便只得努力對上對方的眼眸。
這雙眸子卻是十分清亮。只是神色復(fù)雜的望進(jìn)他的眼中,跟他對視片刻,不知是心軟抑或愧疚,忽的垂下眼瞼,移開了視線,低低且囫圇的說道:“委屈閣下,抱歉?!?p> “但我要用你換我雨哥,所以,只好得罪了?!?p> 影帝:“……”
少女聲音壓得極低,與其說是在跟影帝道歉,還不如說是在最后的說服一下自己。說罷,她艱難的抿了抿唇,既已走到這步,當(dāng)下再不遲疑,伸手便作勢來擒。
可是她卻不知,眼前少年即便是內(nèi)息大亂,毒發(fā)難抑,這種痛卻是其早已應(yīng)付過不知道多少次了的。
當(dāng)初無亟殿為了讓他們記取這種經(jīng)驗,有事沒事的便來一發(fā)。影帝自是熟得很。
所以他一開始就已習(xí)以為常的收束內(nèi)力,凝于一點,蓄勢待發(fā)。
此時看到對方近身,影帝更不猶豫,當(dāng)即騰身暴起,輕輕一掌揮出??此朴袣鉄o力,實際上卻不啻雷霆一擊。
那女子只感一股巨力迎面來襲,猶如一座小山向她砸了過來,連呼吸都迫得一窒。跟著痛呼一聲,痛楚還未傳達(dá),整個人已跟只風(fēng)箏似的立被拍飛出去,直直摔落在一叢草木之間。
這還是影帝看在她之前那兩句話顯得迫不得已的份上手下留了余地,并未擊打她的要害,否則,別說她了,就來一個武功過得去的江湖人士,怕是都得當(dāng)場命斃。
還是太小看影衛(wèi)。
雖然說影帝著實也沒好到哪去。
他這一擊是積蓄全力,一招之出,瞬即力竭。半空中力盡,再也無法控制身形,只能聽天由命的朝著池水中間跌去。“噗通”一聲,人已砸落池心,擊起了漫天的水花,瞬間沒無蹤影。
池岸邊水花落下,只余一個嘴里叼著一把小草的秦牛牛,被淋了一頭的抬起腦袋,都忘記了咀嚼,大睜著牛眼,一牛懵逼。
“……”
好端端的兩個人呢?
隔了半晌,墨添香艱難的從草叢中撐起身,一邊爬起,一邊連嗆了數(shù)口鮮血。傷勢眼看不輕。她抖抖索索的從懷中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動作緩慢的塞進(jìn)嘴里,眼睛不甘的看了水塘片刻,自知這會已是難有作為。別說執(zhí)行原計劃抓人了,能原封不動的把自己挪回去已是靠天。不得不咬牙放棄,踉踉蹌蹌的轉(zhuǎn)身果斷逃離。
秦牛牛:“……”
哞?
你就走了?
牛該怎么辦?!——
它焦急起來,無措的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一回頭,眼里不乏期盼的看著池塘??墒牵厮な幍牡臐i漪在它眼前慢慢的正平復(fù)著、平復(fù)著……
放牛的卻始終也不知道哪兒去鳥。
即便它是一只牛,但也明白兇多吉少的道理……
秦牛牛鼻中猛地噴了幾口氣,在草地上刨了刨蹄子,緊盯著池水,忽然“哞——”的長吟一聲,跟著一個撲騰扎下了水。過不片刻,背上竟然果真馱著一條人影浮了上來,一通奮力的牛刨,掙扎著爬上了岸。
并沒有暈厥只是渾身脫力、而且劇痛難當(dāng),難以挪動一根手指的影帝呼吸到岸上新鮮空氣的剎那,這一片感動,只覺眼淚都差點沒能奪眶而出。
他連這都能不死!——
牛兒……
嗚嗚嗚!
大概也是感受到背上的人情況著實不怎么好,秦牛牛一上岸,絲毫沒有耽誤的撒開蹄子直朝著小院奔回。
首先發(fā)現(xiàn)這坨“牛人”由遠(yuǎn)及近飛奔而來的,正是院外圍觀的江湖人士,聽著蹄聲不對,就有人回頭察看,然后,一個個的下巴就跟成熟的果子似的接二連三掉落下來。
“……”
嘿,快看哪!
稀奇了嘿!
院子里面,雙方正在密切寒暄。友好會晤。一個有心接納,一個無意推辭,雖然看似沒有說到什么重點,但某些默契,已經(jīng)正在無形之中開始構(gòu)建。氣氛正在漸漸熱絡(luò)之際,忽然只聽四周氣息浮動,暫且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秦、白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止住話頭,齊回頭向著大開的院門望去。
濕噠噠的一坨就那么橫沖直撞的奔了進(jìn)來。
“哞——”主銀——
秦婧:“……”憋過來!
還好這會并用不上她。秦允文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早已用上輕功掠了過去。
雖然毒發(fā),雖然溺水,雖然境況悲涼,雖然半死不活……但是影帝直到此刻也仍舊保持著清醒??吹轿母绲哪?,他仿佛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還昏昏沉沉的扯出一抹干笑,張了張嘴:“……”
文哥。嚶嚶嚶……
這癥狀秦允文一看就知,但還是扯起他的手腕把了一下脈。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廝這個時候會毒發(fā),不過也不耽誤的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只瓷瓶,手一翻,抖出一粒藥丸,反手喂到了影帝口中。同時沒忘跟盟主告了聲罪,抬手把人扶回了廂房。
這就是人少的壞處了,一旦發(fā)生了什么意外,堂堂盟主竟被晾在院中,孤單單的連個招呼的人都沒了。
如果換了平常,封寒雨早就見縫插針,有機會就勾搭上了。畢竟與盟主交好對他有益無害。不說巴結(jié)不巴結(jié),只要搭上線,于他已經(jīng)足矣??墒沁@會雖機會臨頭,他卻緘口沉默,眸色深深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忽然覺察到一股明晃晃的視線。就跟200瓦的燈泡似的。封寒雨不由得轉(zhuǎn)眸回望過去。毫無意外,正是秦婧。
臉上還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封寒雨:“……”
有些懊惱,不知道她這么笑是什么意思。好像看穿了一切似的,十分惹人惱恨。但惱恨是有,他卻無法忽視自己內(nèi)心底下的一絲心虛。就這絲心虛,令他說不出指責(zé)的話來。對峙一霎,很有幾分落荒而逃的避開了眼神。
“姑娘不必憂心,看他剛才神智尚且清明,料想沒有什么大礙?!?p> 一道溫和的話語打破了尷尬的氣氛。秦婧轉(zhuǎn)過眼眸,眨巴了眨巴眼睛,忽而愁道:“盟主有所不知,我們影文雖說是影衛(wèi),但其實并不擅長照顧傷員,小女子故而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當(dāng)請不當(dāng)請……”
白朝云早就準(zhǔn)備遣人幫忙,奈何雙方不熟,今天還只是初見,即使他身為盟主,也沒道理主動插手旁人之事,何況對方完全已經(jīng)控制住了局面。他這才按捺不動。聞言忙道:“自是應(yīng)該。”轉(zhuǎn)對周一點了點頭。
周一微微躬身,轉(zhuǎn)向著廂房走去。
秦婧抿嘴一笑,眼里面閃過一絲狡黠、一絲興味。
房間里。
雖然說毒發(fā)已駕輕就熟,但是解藥入腹,還是得按療程行事。影帝坐在床沿運功調(diào)息約莫一盞茶的時分,便已內(nèi)外通透,徹底緩解過來。只不過周身虛弱力乏,這就尚需要一點時間慢慢恢復(fù)了。
這倒霉孩子,也算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反正倒霉事都落他頭上就是了。
睜開眼來,但見蓬蓽生輝。他文哥一身錦衣玉帶,容顏俊美無儔,周身如帶光華。卻神色關(guān)切,兢兢業(yè)業(yè)的替他護著法。影帝忍不住“嘿嘿”一樂。人還立不起來就開始貧:“……文哥今日這副模樣,理應(yīng)是那端坐在那蓮臺之上受人頂禮膜拜的神仙人物,怎么反倒在小的這邋遢床前伺候起來了。在下愧不敢當(dāng)呀?!?p> 秦允文沒好氣的瞥他一眼,對這貨這沒心沒肺的蠢樣也是無語。
只道:“快換身衣裳。你現(xiàn)在剛剛毒發(fā)過,身體還虛,別再著涼?!?p> 他心可太累了!
影帝一個蹦跶跳了下來。活動了一下四肢。允文觀察了一會,很好,活蹦亂跳的。追問道:“感覺如何?”
影帝自我檢視了一會,回道:“無事,跟平時毒發(fā)也就那樣?!?p> 秦允文沉吟著,心里正在琢磨這一人一?;貋頃r的情況,明顯就有事情發(fā)生……還沒考慮好要不要問了,忽然,“嗬嗬”一串呼吸急迫,想叫又叫不出聲的聲息從旁發(fā)出。緊跟著,一聲極驚詫、極意外的呼聲平地響起,一條人影倏地從旁沖出。直朝著影帝撲去。
“二……二公子!”
影帝:“……?!”
秦允文:“……?!”
影帝這剛把自己擼光,拿了件干凈的褻衣在手,還沒來得及往身上套,就被人撲了上來且緊緊的鉗住了雙手。
鉗住他手的卻是他文哥。
影帝剛解完毒反應(yīng)遲鈍了大半,但意識卻仍在——要不是秦允文眼明手快摁著他,就人這不管不顧撲過來的情況,他當(dāng)場就能把對方給掀天上去。
周一一把撈住影帝雙臂胳膊,一頓驚天動地的哭嚎便響徹起來:“二公子,真的……真的是你?。∴秽弧?p> 嚎著不說,他還上手便向影帝肚皮撫去。
影帝一個激靈,趕忙側(cè)身避開,來不及追問,連連尷尬道:“不是,有話好說!都是大男人,動什么手……”
這時。
房門“砰”的一聲被大力推開,一條人影面色蒼白,俊臉上難以言喻的震驚,恐懼,悲愁,不信……
院子本小,與房間一門相隔,數(shù)步之距。周一狂悲狂喜之下又根本沒有壓抑情緒,白朝云在外早已將屋中的動靜聽了個清清楚楚。此情此景,又哪里顧得上什么禮儀、什么端方?
門一推開,白朝云的目光立刻鎖向影帝,微微下移,只往他腹部一掠,頓時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晃了一晃,胸腔里哀痛交擊,竟自難以自持。
影帝:“我……你……”
自己身上的痕跡,即使不低頭去看,影帝自也是清楚明白的。
在他肚臍上面,略微偏右側(cè)的位置,正有一片胎記,形如駿馬飛馳,足踏云朵,栩栩如生。當(dāng)他年幼時自然不大,這會兒隨身形增長,已經(jīng)長到約有一枚銅錢般大小。看上去異常鮮明奪目。
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有力的、能證明真身的證據(j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