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文在正罰堂現(xiàn)身的消息第一時間也傳到了宗門。既在玉劍門,哪有客人都得知了消息,而主人竟一概不知的道理。只不過玉劍門的弟子通傳是要經(jīng)過層層途徑,層層通報;而睿王殿下的暗衛(wèi)直接高來高去,故而反比他們還快了一步。
在所有人看來,這個男人已經(jīng)和秦師妹這樣那樣了。米已成炊,那么自然一定要掌掌眼,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至于處置,那是后話,不論如何總也得先見到人再說。殺也好留也罷,端看他的態(tài)度為人,以及各方權(quán)衡之后再做決定不遲。
方衡沒想到甫一來就聽見柳師妹聲聲質(zhì)問的話語。此時方大師兄跟柳惜情的想法出奇一致:
特么不愧是睿王府出品。
一丘之貉!
但是身為玉劍門的首席大弟子,他還是恪盡禮儀,并沒有把心思露在臉上。只是一貫溫潤平和的眼神終究還是為人不察的冷凝了三分。
“影文公子。請。”
秦允文自然不會把旁人的想法放在心上。當即放下長劍,略略頷首為禮。只是因劍鞘被影帝當拐棍拄著,所以他有意無意的只將劍反扣在手臂后面,而并未收回鞘中。
方衡看了他一眼,亦未有多言。
其實在玉劍門中,這種場合下通常都是要卸除武器的。更別提他這明晃晃的執(zhí)劍而去了。可是想也知道,現(xiàn)下對這個男人來說,周遭強敵環(huán)伺,大概除了他身后這個站都站不穩(wěn),半死不活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的影衛(wèi)兄弟而外,宗門內(nèi)外便沒有一個不是他的敵人。所以,要他卸劍明顯也是不現(xiàn)實的。
要從道義上講,方師兄多少對這個男人還是有那么一分二分感佩:別說他出身影衛(wèi),就在江湖之上,正大光明行走在外的人,又有幾個真正能做得到他這般孤身犯難,不懼生死的呢?
只若照這么看,他何以僅僅對秦師妹一個弱女子如此無情無義?難道真是他睿王府府學(xué)淵源不成?……
這個念頭在方師兄心頭一閃而過。他忍不住又再多看了影文一眼:
其實倘使反過來想想,他不將師妹帶回來,當真便是他自己口中所說的那么毫不顧念么?抑或是……怕將她置于風(fēng)口浪尖呢?
……
玉劍門的所有建筑大都依山而建,極大的奉行自然原則。景致錯落樸拙,極具韻味。只唯獨正堂一處是推了大片山壁,建設(shè)得整個宏偉堂皇。就偶爾召開一次武林大會,一時容納數(shù)百名當世英豪也不在話下,何況這門下總共不過百十來人的弟子了。全部召集于此,也絲毫不見局促。
連半邊廳堂都未曾填滿。
掌門坐在居中的主位上。平日里理應(yīng)分列于他兩側(cè)的長老和弟子們,此時只聚列在左側(cè)。右首,此時則只空置著一張座椅。
至于這個位置是為誰安排的,不問可知。
裴五當朝王爺?shù)纳矸?,即使他犯了事,也不是一個區(qū)區(qū)江湖宗門可以審理的。何況這事他自認罪不在己,更加理直氣壯。回到廳中,便徑直走到那把椅子里,一撩衣擺,坐了下來。神情倨傲不爽,更是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廳堂正中匍匐于地的那名絕望女子。
杜詩心神混亂中,模模糊糊的聽著身后腳步嘈雜,遲鈍了半晌才慢慢回頭,臉上淚痕滿布,眼中死灰一片。形容殊不好看。
見到睿王,她眼中亮了一霎,露出一絲悲哀懇求之意,嘴唇動了動,似想求情??墒寝D(zhuǎn)眼之間,那抹光亮便即湮沒,嘴巴也只哆嗦了幾下,便又復(fù)歸沉寂。垂下了眼瞼,兩行淚水又從本已干涸的眼眶中滾落出來,自始至終沒有發(fā)出絲毫聲息。
秦允文原本不知他走后發(fā)生了何事,此時一見堂前這般狀況,也只不過稍一忖想,便即理清了來龍去脈。
他也只能心中嘆息而已。
要知這位殿下隨行自有小丫鬟伺候。那小丫鬟很是得他喜愛,雖然目前還未收房,但也不過遲早之事。本以為今日這事只不過是將必然的事情提前少許時候,誰知道橫里冒出這個姑娘來。顯然多半還是這位玉劍門的女弟子不太安分,想要借機上位吧。
不論在哪個時空,這樣的男子和女子都不會少的。只可惜,人各有命。有的成功,得償所愿;有的失敗,身敗名裂。如此罷了……
睿王殿下這一落座,后面呼啦啦的,頓時立滿了一溜侍衛(wèi)。
出門辦事,裴五手底下的暗衛(wèi)不少,擺在明面上的近衛(wèi)卻只十數(shù)個。然而往他身后一站,那氣勢卻十分強大。個個身板筆挺,甲胄鮮明,十幾個人竟隱隱有將對面玉劍門的上百弱雞弟子們氣場壓制住的意味。
這幾人一來,廳中眾人的視線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影文臉上。
玉劍門一眾弟子在掌門跟前再像鵪鶉,此刻也一個個身不由己的歪了身子,探著腦袋往中間看去。原本對欺負自家?guī)熋玫哪腥肆x憤填膺的,這會態(tài)度有的驚訝,有的嘆息,有的恍然,有的迷?!偠灾饸鈪s都平和了不少。更有好些女弟子面色羞紅,慌慌張張的別開眼神,卻又禁不住偷偷的從人叢的縫隙里面穿過個眼絲兒去暗暗打量??粗粗悄抗饩臀疵獗火ぷ×?,再也移不開去……
幾位長老連同柳掌門坐在眾弟子之前,視野既佳,感觸就更為明顯。今日之事他們本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小懲大誡。裴五他們自然是沒有辦法對付,但一個小小影衛(wèi),欺到宗門最受疼愛的女弟子頭上,那還能善了?
影文還沒踏進正堂,幾人的威壓就向他逼了過去。
畢竟是坐鎮(zhèn)宗門的耆宿,他們這一施壓,立刻就讓裴五身后的一眾侍衛(wèi)個個額頭冒汗,面色蒼白,頓時便眼見是頂不住了。
——開玩笑,在我玉劍門的地盤,欺壓我門下弟子,當我們這些長老真的是吉祥物不成?
原來剛才眾侍衛(wèi)氣勢壓迫的一幕已經(jīng)讓長老們心頭膈應(yīng)。說懷恨在心談不上,但若不計較,豈非顯得偌大的宗門無人?小懲大誡自是要懲的,然而卻又不能做得太過明顯,以顯得堂堂玉劍門小肚雞腸。這幾位心里早憋了一口壞,就等一個機會呢。如今正好借給這影衛(wèi)下馬威之際,來一個一網(wǎng)打盡。故而他們根本就未曾互通聲氣,便有志一同的出了手。
但見影文步履從容,不快不慢,連根頭發(fā)絲兒都沒有顫抖一下。不論是長老的威壓,還是眾人的注目,竟仿佛都無法讓他動色半分。但見他神色溫雅,目不斜視。走到階前還不忘對上座的柳掌門抱拳為禮,口稱:
“在下影文,見過柳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