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爸，我回來了
蘇景決定回一趟家。
他家也在陜省，就在長安周邊的一個小城市，離得并不遠(yuǎn)，回去花不了多長時間。
就回去兩天時間，蘇景什么都沒帶，兩肩膀扛一個腦袋就走了。
長安是西北中心城市之一，也是歷史文化名城，火車站一如既往的人潮洶涌。
廣場的陰涼處，有工人三五成群，把蛇皮袋子墊在屁股底下，一邊抽著煙，一邊吆五喝六的打著紙牌。
有上了年紀(jì)的老太婆彎著腰，拿著一個碗，走在人群中乞討。
“兵馬俑華清池了啊，馬上發(fā)車了啊，要走的趕緊的啊?！?p> 一些夫妻承包的大巴，男的負(fù)責(zé)開車，女的負(fù)責(zé)拉客，對著來往的行人吆喝。
旁邊有些準(zhǔn)備去兵馬俑的外地游客，圍在旁邊不急著上車，看到陸續(xù)有人操著本地方言上了車后，確定不是騙子，才連忙上了車。
蘇景穿過人潮，一路拒絕了好些個拉客的司機(jī)。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給幾個乞討的老太婆碗里丟了點(diǎn)零錢。
蘇景知道那些乞討的老太婆有些是在騙人，但保不準(zhǔn)有真正需要幫助的人。
不能因?yàn)橛腥死蒙屏?，就選擇不做一個善良的人。
正是中午時分，那些在夜幕降臨后，衣著清涼的站在街邊，帶著渴望無助眼神的柔弱女子倒是還沒有出現(xiàn)。
不過一些身懷妙手絕技的男子已經(jīng)開始上班了，他們肩膀微縮，走在人群中，頭顱一動也不動，眼睛卻非常靈活的四處亂瞟。
來到火車站對面的汽車站，蘇景到窗口排隊(duì)買了張票，四十幾塊錢。
在安檢處把自己隨身攜帶的礦泉水喝了一口，便直接過了安檢，坐上了開往老家的大巴。
蘇景選了一個靠前的座位坐了下來，看著窗外，戴上耳機(jī)聽歌，卻覺得心有點(diǎn)亂，怎么也聽不進(jìn)去，索性摘下耳機(jī)，打量著車上的乘客。
車上有情侶坐在一起秀恩愛，有小孩扯著嗓子哭鬧，有大爺拿著兩個茶葉蛋在吃，搞得車?yán)锩嬉惨还呻u蛋味，被乘務(wù)員說了兩句后才訕訕的將雞蛋用塑料袋包了起來。
兩名二十七八歲的男女坐在蘇景側(cè)前方，他們的聊天內(nèi)容引起了蘇景的注意。
“嗨，你不知道我在金陵，認(rèn)識了一個哥們，老牛逼了……熟啊，怎么不熟了，我過了年就去找他，在那邊一年掙得比在這破地方多的多……XZ，我去過啊，早都去過了，那鬼地方冷的一批……”
男子梳著油頭，臉上長著幾顆醒目的痘痘，正唾沫橫飛的對著他身邊的女子說個不停，言語不外乎自己在外面認(rèn)識了什么人，那人怎么怎么牛逼，自己又和他關(guān)系有多么多么鐵。
一副自己得到貴人相助，立馬就要飛黃騰達(dá)的二逼模樣。
女子臉上的表情明顯有點(diǎn)不耐煩，但耐著性子沒有打斷他，只是劃著手機(jī)，時不時附和的點(diǎn)一下頭。
畢竟，誰會和傻逼講道理呢，沒有意義。
蘇景看的樂了，也靜靜地看著那男子裝逼。
想起前世某個民謠女司機(jī)的那幾句歌詞：
你說你前年在麗江，轉(zhuǎn)眼去年又到了XZ。
扛過槍打過炮，你還吃過一碗熱翔。
你在東莞睡過ji，你在南京爆過ju。
你的三個私生子在巴基斯坦，幾個老婆在阿富汗。
我就靜靜地看著你裝逼，從來都不會打斷你。
你又有錢又帥氣，認(rèn)識你是我的福氣。
我就靜靜地看著你裝逼，從來都沒人比過你。
你秒天秒地秒空氣，你爸爸媽媽都害怕你。
聽著那青年在那吹牛逼，權(quán)當(dāng)一個樂子，蘇景有點(diǎn)煩躁的心緒被沖淡了一些。
……
兩個多小時后，蘇景在老家市區(qū)的汽車站下了車。
他沒有立即回家，而是打了個出租去了市里最大的超市，買了些煙酒茶葉，又買了些魚、蝦、肉和蔬菜。
之后花十五分鐘坐公交到了鎮(zhèn)上，鎮(zhèn)上到村子里走路還需要半個小時。
蘇景站在山腳下，沒有坐車，提著滿滿兩大袋的東西，慢悠悠的往家里走。
柏油路上坑坑洼洼，偶爾有拉著石灰或者石子的大卡車吼叫著，從蘇景身邊慢騰騰的駛過，車屁股后留下一串黑煙。
十一月中旬，北方天氣已經(jīng)轉(zhuǎn)涼。
路邊的麥田光禿禿的，蘋果樹的樹梢上掛著幾顆果農(nóng)不要的歪七扭八的蘋果，電線桿上站著幾只麻雀縮著脖子，無精打采的注視著過往的行人。
周遭的一切看上去頗為冷清。
蘇景看著周圍的一切，突然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某個魔幻現(xiàn)實(shí)主義電影中。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實(sh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感。
他的心很亂。
怎么可能不亂？
上輩子他瞞著家里人北漂三年，因?yàn)槔⒕胃泻妥宰鹦牡脑?，每年都以工作忙為由，連過年都從來沒有回過家，只是默默地把攢下的一點(diǎn)錢寄給老媽。
所以，嚴(yán)格來說，他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見過爸媽了。
這一輩子，他算是衣錦還鄉(xiāng)，他本來覺得自己獲得成功后，心態(tài)已經(jīng)變得平穩(wěn)了。
可是那些不堪的回憶，那些愧疚的情緒，隨著他離家越近，越發(fā)的洶涌而來。
一路往回走，他就一直心神不寧，根本不敢讓自己靜下心來思考。
他關(guān)注火車站的人們，觀察車上人們的舉動，都是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
不知不覺，離家越來越近。
站在通往村口的大土坡下，蘇景點(diǎn)了一根煙，抽完煙后又足足站了十幾分鐘，才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
家是什么？
家是年少時想要逃離的地方，也是成長后淚水歸去的方向。
上輩子，蘇景意氣風(fēng)發(fā)，一心只想往前飛，想要在京城博一個燦爛的未來，可在現(xiàn)實(shí)生活中屢屢碰壁后，多少次午夜夢回，淚水又流向了那個小山村里。
小山村沒什么好，和大城市相比，不方便不干凈，但是那里有牽掛他的人，所以那普普通通的小山村，也成了夢幻世界中溫暖的堡壘。
“喂，小景剛回來啊，給你爸媽沒少買東西啊?！?p> 剛走上村口，迎面遇見一個拿著煙袋的老頭，叫住了蘇景。
“二爺啊，我剛剛回來，您出來逛啊?！碧K景連忙問候道。
“吃完飯閑轉(zhuǎn)，你小子現(xiàn)在真是出息了，你寫歌賺錢的事，二爺我也聽說了，我們這一大家子總算是出了個人才?！?p> 老頭滿臉笑容的走上前來，拍著蘇景的肩膀，皺皺巴巴的臉龐上滿是笑容。
蘇景寫歌的事情，之前早就打電話時就告訴了爸媽，村子里面藏不住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村里大人不關(guān)注音樂，但年輕人卻非常關(guān)注，加上現(xiàn)在咨詢傳播速度快，楊曦專輯大賣后，村里人都知道蘇景寫的歌火了，賺了不少錢。
老頭和蘇景閑聊了兩句，一揮手道：“趕緊回去吧，你爸在外面打工，前一陣子才剛回來，你們爺倆也快一年沒見了吧，今個我就不過去了，明天去你家混飯。”
“好嘞，二爺，你慢慢逛，明天您過來讓我爸陪您好好喝兩杯。”蘇景笑道。
村子就那么大，幾乎都沾親帶故的，全是熟人。
蘇景一路打著招呼，臉都快笑僵了，終于來到了家門口。
門口的菜園里，一個中年男人拿著一把鐵锨，正在刨坑。
旁邊放著一竹籠的蘿卜，看樣子是準(zhǔn)備把蘿卜埋到土里，以防冬天凍了。
金黃色的光從天邊落下，給他涂抹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看著眼前熟悉的身影，蘇景心潮起伏，費(fèi)了老大的勁，才控制住情緒，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他輕聲說道：
“爸，我回來了?！?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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