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清晨。
屋外是公雞賣命的嘶鳴,阿玉醒來時尹笙歌已經(jīng)從練武場回來了,趁著今天老爺不在,笙兒又完成了功課,阿玉決定帶著她去廟里求個平安,之前也求過,只是尹笙歌外出的時候無心把護身符弄丟了,回家告訴阿玉這件事,她滿臉一副劫后余生的樣子,告訴尹笙歌,這護身符是替她擋災(zāi)了。
每次阿玉迷信的時候尹笙歌都會附和,之后再搖搖頭,喃喃自語道:“對我來說最大的災(zāi)就是生在人世...”
阿玉聽她說完都直呼晦氣,要求她按照她的樣子“去晦氣”。
雖說時間還算早,可廟里的人真是不少。廟里的大佛不會說話不會笑,卻能真切聆聽人間的疾苦。江采文抬頭看著慈眉善目的菩薩,又看看周遭的人群。人真是一個奇怪的物種,對菩薩求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循環(huán)。比如一個窮秀才,小的時候跟著父母求安康,長大求功名,功名之后求姻緣,姻緣之后求子嗣,求了子嗣再求安康...
求來求去,世上的人好像永遠(yuǎn)都求不夠,求不完...
江采文想的出了神,沒注意腳下,差點被門框絆了一個狗吃屎,本能抬手想擋,不想撲到了一個溫?zé)岬膽驯е小?p> 迎面撲過來的人使尹笙歌也有些猝不及防,她挽住她的手,脫口而出一句“小心”。
聲音低沉卻不乏溫柔,可聽起來好像是故意壓低的。
江采文不解,抬頭卻對上一雙溫柔的眉眼,她為這男子長相竟如此清秀文雅感到驚訝,尹笙歌見她站穩(wěn)就放開了她,耳邊風(fēng)一響發(fā)現(xiàn)事情好像并沒有那么簡單。
“這不是江裁縫家的女兒嗎?”
“可不是嘛...昨天被打道回府那個...”
“今天還來廟里干嘛,把江裁縫臉都丟光了...要是我呀...”
......
她看向被指指點點的主人翁,內(nèi)心若有所思,正在考慮要不要安慰幾句,卻見她眼眶已經(jīng)紅了。江采文匆忙道了一聲謝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再回首時她已經(jīng)不見了。
尹笙歌對著那群家長里短的婦人蹙緊眉頭,大聲呵斥道:“佛門清凈之地,家長里短哪是說給菩薩聽得?”婦人見是尹府的公子,嚇得默不作聲邁著小碎步就躲開了。尹笙歌看他們走了便也不再追究。此時阿玉也剛好拿著買好的香火回來。
她把香火遞給尹笙歌,尹笙歌模仿她的樣子拜了起來。
余光望見有父親帶著孩子來求平安。小孩兒跟在父親身邊乖巧可愛。當(dāng)時心下一沉。
好像父親從不愿意跟我一同出玩。
她同阿玉拜完出了廟堂。
抬首看見一位故人使尹笙歌頓時舒展了笑顏。
此人站在路邊一株柳樹下,身形柔弱纖細(xì),卻氣質(zhì)非凡,膚白若雪,可用冰肌玉骨形容,卻瘦弱的像是和風(fēng)都可以將他吹倒,三月柳絮使他用手帕捂住了臉,但還是沒止住一直咳嗽,侍從在他旁邊急的端茶倒水。不過這咳嗽還好,到讓他平日就毫無血色的臉有了幾分生氣。
“阿嵐!!!!!”
尹笙歌直直就往聶嵐沖去,他循聲回頭,見是她表情瞬間喜出望外,正想喊出聲,一口涼氣吸進肺里更加難受,咳得也就更厲害了,尹笙歌從侍從腰上摘下水囊,習(xí)以為常的打開,撲面而來就是一股濃重的藥味,她也似是習(xí)慣了,并不詢問為何要喝這藥,只是輕拍聶嵐的背讓他喝下去,已經(jīng)到了春天,他還披著一件斗篷,聶嵐接過水囊眉頭一蹵,看得出他并不喜歡喝藥,也不得不拿起水囊喝了幾口,才把剛剛因為咳嗽牽扯的胸悶感壓了下來。他收起水囊,一個小小的水囊在他手上也顯得沉重?zé)o比。侍從趕忙接過來好好收著。
聶嵐邀請尹笙歌結(jié)伴出游,倆人決定泛舟湖上暢談一番,她便交代給了阿玉,今天父親有公務(wù)不在家里,出去游玩一下應(yīng)是可以的。
天氣清朗,湖水碧波蕩漾。
船外是船夫,船內(nèi)是兩位翩翩公子。只是聶嵐身體情況不佳,大清早也冷得發(fā)抖,尹笙歌便吩咐下人事先擺上暖爐。船艙回暖,聶嵐覺得身體好受些了,便開始和尹笙歌嘮起了家長里短:“你幾時回來的,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
“昨日午時剛到?!?p> 侍從為二人斟了茶,拿了些吃食,整個船艙茶香彌漫,更是令人身心愉悅。尹笙歌喝了一口,香氣從口腔蔓延到了鼻腔,她一邊感嘆茶的香氣一邊說道:“這茶真好喝,你們家茶莊的茶真是越來越好了?!?p> 聶嵐聽得她夸茶葉自然也是高興,調(diào)侃道:“這茶你們喝著自然好喝,我怎么喝都是一樣,沒味道,你要是喜歡,下次出遠(yuǎn)門我給你包幾袋~”
聽了這話尹笙歌連連搖頭:“出去打仗又不是兒戲,哪有帶茶去的,過家家嗎?”想了想搖搖頭嬉皮笑臉道:“不過這糕點到是可以給我包幾袋?!?p> 她笑得開心把聶嵐都感染得笑出了聲,笑的過分又是一陣猛咳,侍從又端上了藥,聶嵐喝完藥順了順氣繼續(xù)說道:“你雖然是一女子,身體卻一天比一天健康,而我,一天不如一天了,前段時候又犯重病...中藥偏方都試了...”
“大夫怎么說的?”尹笙歌心里一急坐到了他旁邊。聶嵐嘆口氣繼續(xù)說:“他說我能活到二十五歲就算是神跡,而我今年,已經(jīng)二十三了...”
“庸醫(yī)!你還記得小時候嗎?!那個醫(yī)生說你活不過十歲!害我傷心了好久,功也練不好被我爹暴揍了多少頓??結(jié)果呢?還不是好好的!”尹笙歌氣的走出了船艙,接著道:“我們從小到大相處過那么久,你的狀況我也算是一知半解??!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更何況...”她回頭望向聶嵐,只見他默默低頭喝茶,于是把語氣緩和了些。
“更何況,你還沒娶老婆呢,男人的快樂都還沒體驗到,怎么可能說走就走,那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尹笙歌一拍桌子義憤填膺,嚇得聶嵐一個激靈,聶嵐目瞪口呆之后道:“我也知道我該找妻子,可是十里八鄉(xiāng)都在傳我是個短命鬼,沒有姑娘愿意嫁給我的。而且,嫁給我也是受苦,我一個人...挺好的?!甭檷拐f完看向了湖面,裹緊了斗篷。尹笙歌當(dāng)下做出了一個決定:“這次回家時間太短!!你等我下次回來保證給你找個喜歡你的!而且你也不可能像別人說的,下次別人再說我撕爛他們的嘴!”
“你不會是要給我找你吧”
聶嵐跟尹笙歌四目相對,良久兩人都打了一個激靈。
“要是你的話我豈不是天天被家暴,我才不要!”聶嵐驚嚇的捂住了胸口,尹笙歌反應(yīng)更大:“你可拉倒吧,我倆成親?惡不惡心,嘔。”
雖是這樣說著,她還是很自然的摟住了他的肩膀:“放心,你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看著我當(dāng)上大將軍的?!?p> 聶嵐心里一暖,心想有這么個好友也算是值了,又不想再扯傷心事情便直接岔開了話題:“誒,對了,上次你不是來信說你在打仗的時候遇到了很多趣事,回來與我詳談嘛”
尹笙歌這才想起到底忘了跟聶嵐說什么了,急忙開始講述自己的行軍趣事:“你知道嗎?我們出發(fā)第一天,就遇到了一隊...”
一只燕子飛過船舷,路過湖水,路過小橋和人家。
這天氣也是變得快,不一會兒天上就飄起了雨滴,雨滴轉(zhuǎn)小雨,小雨化身成了傾盆大雨。
江采文給家禽喂了吃的,又開始繼續(xù)起了她的刺繡,外面風(fēng)雨大作,她只好在屋里點油燈綉,燭火昏暗讓眼睛有些發(fā)疼,她休息下來憶起今天在廟里發(fā)生的事,表情突然變得十分悲傷,又想起尹笙歌為她出頭遣散那群婦人,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明明是個男子,為什么樣貌那么清秀?聲音也是故意壓低的,如果聽原來的聲音,好似...好似...好似女人?。。?!
對,那聲音分明就是女人刻意壓低的聲音,也難怪,尹笙歌年齡越大女性特征也就變得越明顯,江采文能猜出來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她還不敢確定。
思考許久,覺得那是別人的事情,就沒有再多想了,還好父親今日要外出采購東西才沒有陪自己去廟里,不然又會讓父親丟臉,那樣豈不是更不孝了。
她眼下最主要的就是綉好這幅刺繡,爭取能買個好價錢,以后找她買刺繡的人多了,說不定家里負(fù)擔(dān)就會變輕很多。
“采文!”
父親在樓下呼喚江采文,她下樓一看發(fā)現(xiàn)他竟是滿身泥濘,手上還拿了一把破傘,江采文趕忙拿起干毛巾給父親擦拭頭上的水。
父親抱怨道:“今天回來路上被一隊人騎馬給闖了,傘也破了?!?p>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悲戚。
“這是你娘留給我們的傘。”
江采文接過傘,安慰起了父親。
“爹爹你別急,這個傘我會修,你先去換衣服休息吧?!?p> “能修好嗎?”
“會好?!?p> 父親點點頭把傘放在桌上。江采文扶著他去房里?;貋砜粗雷由系膫惆l(fā)了愁。
要怎么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