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就這樣想為兄的嗎？”石閔那雙不算大，卻極其有神的眼睛死死盯著謝燕，沉聲問道。
“難道不是嗎？趙國胡人之國也，你們那個胡人國主，難道會偏安中原，就從未想過馬踏江南，占據(jù)我華夏大地嗎？若真的到了那一天，試問兄長該如何自處？面對你的族人，你又該如何？那你所謂的救民水火，且不就成了一個笑話？”
開弓沒有回頭箭，謝燕既然選擇了這劑虎狼之藥，也只能撬開石閔的嘴巴給灌下去，或者給自己灌下去。
不過奇怪的是，就在謝燕義正言辭之中，石閔那如刀般的表情，竟然緩緩收斂起來，聽到謝燕說到最后，竟然身體一松，雙臂高高抬起，口中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原來賢弟擔(dān)心就是這個！”
呃？謝燕被石閔的變化給愣住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千古難題，難道到了石閔這里，都不是問題了嗎？
看到謝燕愣住的模樣，石閔更是開懷大笑道：“哈哈，原本還以為賢弟質(zhì)疑為兄的人品，如今看來卻是賢弟擔(dān)心為兄會落入兩難之境，為兄心甚慰之！”
說話間，石閔向前一步，來到謝燕身邊，雙手背負身后，衣襟微擺，語調(diào)輕盈舒緩間，卻透著那么一絲驕傲的說道。
“賢弟，覬覦我漢家天下的，又且只趙之一國，同樣，中原地處四戰(zhàn)之地，想要馬踏江南又且是那么容易？如今要依靠那個江南朝廷，保我漢家天下，為兄委實沒有什么信心，若想漢家不滅，族人當(dāng)自強之！
趙之建國已近十載，兩國之間早已齟齬不斷，你來我往摩擦難絕，不僅如此，為兄也上過那樣的戰(zhàn)場，同樣也揮起過手中的槍戟，但是，賢弟你可知這是為何？”
說到這里，石閔嘴角微微一撇，傲意跳動：“因為漢家不滅，首?；鸱N不熄！”
此時，山頂之上，除了石閔的親軍校尉申鐘帶領(lǐng)的那幾個死忠甲士之外，就剩下謝燕趙月顏晟玄成子，還有幾個飛龍騎，如此石閔自然無所顧忌暢所欲言，謝燕更是沒有避諱的必要，直擊要害！
“哦？兄長此話怎講？”
“回小將軍話?！贝藭r還未待石閔開口，一旁的申鐘卻接過話去，開口說了起來：“每逢與晉國交戰(zhàn)，我家少將軍都會向國主盡量索要戰(zhàn)俘，名曰充壯軍卒，至于擄獲的婦孺，少將軍也會悉數(shù)購買，宣稱為自己封地添置奴仆與勞役?！?p> 申鐘這親軍校尉干的非常稱職，這樣眉眼通透的伶俐人，前途不可限量。
“哦??？”這樣的說法，史書上自然是沒有的，作為第一次聽說的謝燕，眼前頓時一亮，為了自己的選擇，感到一絲慶幸與欣慰。
“兄長，你這般做法，難道就不怕趙國之主起疑心？”
“國主心有疑慮自然是有的，但是如今趙國境內(nèi)屬于胡漢分治，為兄這般做法，國主也只能默許，雖然趙國占據(jù)中原之地，可同樣周遭皆是虎狼之?dāng)?，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國之焉存！？”
“兄長英雄了得，有何必如此委曲求全，離開趙國也就是了！”話趕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謝燕依舊不死心，又給繞了回來。
“賢弟，你有所不知，為兄既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有必留之籌謀。說到苦衷，為兄倒可以向賢弟一解心懷。
當(dāng)年，石某之父尚在少年這時，機緣巧合之下，投在國主麾下，國主甚喜之，待之如子侄，又將家父指于國主之侄征虜將軍石虎之義子，這樣一來，我祖上之冉姓，也就改成了石姓，所以不論國主還是大將軍，待我父子皆有大恩，大丈夫有恩必報，所以閔走不得！”
這一段不用石閔解釋，謝燕早已知道，可是石閔不說，謝燕卻說不得，如今聽石閔自報家門，謝燕卻眉頭一皺，說出了心中的疑惑，自然這個疑惑，也是后世之人難以理解，卻極感興趣的秘密。
“不對??！兄長，按您先前所說，應(yīng)該心懷奇志，但國主與大將軍皆有恩與你父子二人，您又能如何？”
說石閔心懷故國，自然談不上，但是血脈的歸屬感，擱一般人都會有的，所以對自己的族人施以援手，謝燕可以理解，但面對自己的恩人，既要報恩，又心生一些不可說的想法，難道這石閔人格分裂，還是神經(jīng)無比粗大？
石閔脧了謝燕一眼，嘴角再次翹起，不過這次挑起的不是傲意，而是略帶一絲苦澀：“恩，自然是要報的，但也僅限于國主與大將軍，小恩大義，閔還是分的清的，待到國主與大將軍百年之后，也就是為兄我恢復(fù)祖姓之時，到那時為兄我未必就不能再復(fù)我大漢天下！”
聲音雖輕，卻擲地有聲，同時也砸在了謝燕的心頭，砸得謝燕心血翻涌，也砸得謝燕如喪考妣。
聽到石閔的親口解釋，解開了謝燕心頭之惑的同時，自然將他心中的那份熱血激發(fā)起來，但同時，謝燕知道自己敗了，將石閔拖離原本命運軌跡的計劃一敗涂地！
“昨夜，初見賢弟，氣質(zhì)風(fēng)度為兄便心生歡喜，再見布陣有序嚴謹，更是眼前一亮，最終比試為兄敗落，為兄更是心中敬佩，要知道這世上能勝為兄手中玄武朱雀者，可不多見，所以為兄便想邀賢弟共襄義舉，奈何趙堡主遺命，為兄當(dāng)勉強不得，徒呼奈何！”
已是兄弟，石閔也就不再掩飾心中想法，但同時也是為了做最后一次的努力。
“呵呵，是啊，義父于燕有再造之恩，稍不敢忘，而兄長與我，皆是受恩之人，所以兄長之處境，燕也感同身受，這樣，待到兄長起事之時，若有驅(qū)策，只待一聲令下，燕自當(dāng)星夜馳騁，不負兄長之邀！”石閔做了最后的努力，此時的謝燕也埋下了最后一道伏筆。
謝燕清楚的知道，石閔換姓起事，勢必還有些年頭，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安排龍家堡族人南遷之事，至于相助石閔起事，謝燕并沒有把話說死，而是留下了一絲余地。
正如謝燕心中始終存在的那一絲敬畏，讓他不敢去撥動那一根紅線，但是，此時的謝燕，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主意：待到石閔真正即將失敗的那時，劫下落入敵手的兄長，救下失去勢力與羽翼的大哥，也許才是兩全其美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