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楊慧下班回到了家中。楊老太太趕緊走出房間,想將下午的事告知女兒??伤怀蛞娕畠旱纳裆?,便知她有異樣。
楊慧從進家門的那一刻起就虎著一張臉,看到母親之后,臉色是越發(fā)的難看了。
“這楊勇是哪根筋搭錯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呀?媽你知道嗎?”
還沒等楊老太太和楊慧說下午的事,楊慧就連珠炮似的先向楊老太太發(fā)起了牢騷。
“楊勇怎么了?”
“媽,你說實話,他干的這事你是真不知道嗎?”
“這到底什么事呀?”
楊慧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一仰頭一氣兒喝了個底朝天,然后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才開始說話:“今天上午,他們單位工會的人找到我們單位去了。”
“?。俊?p> “啊”完之后,楊老太太突然住口了,她隱隱預(yù)感到楊慧被人找上門這事恐與施大國的舉報信事件有一定的關(guān)系,于是便不再插話,等楊慧把下文說出來。
“楊勇和他們單位工會里那個姓劉的關(guān)系是不是挺好的呀?”
楊老太太正打算聚精會神地聽女兒說事兒,不料她突然來此一問,愣了愣之后,說了句:“他們插隊落戶時好像是在一塊兒的。”
“這人打著他們單位工會的旗號跑我們單位來,找到工會的人,說什么之前分給我的那套房子是違反規(guī)定的,要求我們單位把我的那套房子給收回去。你說這不是豈有此理嗎?”
“啊?”楊老太太覺得她的腦子又不夠用了,這一出接一出的意外,讓她無力思考了,“你們工會的人怎么說?”
“老王——那個老王你也認識的呀,我頂替你去工廠之前他就在工會了,記得吧?”見楊老太太點了點頭,楊慧繼續(xù)說道,“老王跟你的關(guān)系不是挺好的嗎?所以他向著我,沒理那姓劉。這本來就是,我們單位怎么分房的關(guān)他什么事?就算收走了我的房,也輪不到他們呀!我們單位的房子就算再分配也是給我們自己的職工,又不可能給他們?!?p> 楊老太太被楊慧這前言不搭后語的敘說弄得一腦門子漿糊:“不是,那姓劉為什么莫名其妙去你們單位投訴呀?這事又和楊勇有什么關(guān)系呀?”
“那人說,我已經(jīng)分過了一套房子了,一年半前施大國單位又給他分了一套,一個家庭分兩套房違反政策,應(yīng)該把分給我的那套房收回去。還說要到上級部門去投訴我們工會,你說可笑不可笑?”
“他怎么知道施大國那里也分過房呀?”
“這就要問你的好兒子了,要不是他說的,那人能知道嗎?”
“這是為了什么呀?”
“為了幫楊勇要房子呀!”
“要房子也該向他們自己單位要呀!那姓劉的不就是工會的嗎?分房時幫楊勇一把不就行了,這跟你鬧什么呀?”
“不就是自己單位分不到才來胡攪蠻纏的嗎?那人說了,我已經(jīng)有一套房子,不可以再分,應(yīng)該把手上多出來的一套給楊勇?!?p> “胡鬧!”
說完這兩個字,楊老太太忽然不言語了,一道靈光閃過腦門,她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她將下午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楊慧,楊慧聽后也是大吃一驚。
“難不成這事是爸和楊勇聯(lián)手干的?”楊慧到底年輕,腦子轉(zhuǎn)得快。
“他們這么做是為什么呀?”楊老太太依舊心有疑惑,雖說她也預(yù)感到了這一結(jié)果,可就是不敢確信。
“還能為什么?這不明擺著嗎?房子呀!”楊慧一副了然于胸的口吻,“施大國單位最近正在搞福利分房的事,楊勇今天又因為我們單位分房子的事去鬧了一出,這不明顯就是沖著房子來的嗎?”
“這么鬧對他們有什么好處呢?把你們房子鬧沒了也到不了他那里呀!”
“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自己分不到房子便見不得別人分房。”楊慧惡狠狠地說道,“一個是我親爹,一個是我親弟弟,真是干得出呀!”
看到女兒氣得不行,楊老太太忽然又想起了施大國:“這事會不會影響到施大國這次分房的事兒啊?”
“肯定得受影響呀!”楊慧咬牙切齒道。
“你都氣成這樣了,要是大國他知道了,那要氣成什么樣啊?”楊老太太露出了擔憂的神色,“他們領(lǐng)導(dǎo)來家訪的事兒還有勇兒去你單位鬧的事,我看暫時先不要跟他說,你看好不好?”
“紙包不住火的,他肯定會得到消息的。爸這叫做的什么事兒,他就算再看不慣大國也不能這么污蔑他吧!何況還有我這個親生女兒在這兒呢!這讓我以后怎么面對大國呀?”
“要是大國知道了,發(fā)火了,你要多讓著他點,讓他把怒氣都發(fā)出來,他要是說話難聽,你受點委屈也得忍著,不能跟他吵架。知不知道?”
“媽,這還用你囑咐嗎?”
那天施大國回到家中,臉色也有些不對,但他不說,楊慧也不敢主動問,生怕一不小心捅了馬蜂窩。她尋思著,施大國肯定在單位里也得到了風聲,知道了舉報信的事兒,但他不知道這信是誰寫的,或許他正在想辦法解決這件事。要是這件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再好不過的,萬一要是讓施大國知道了楊老爺子和楊勇聯(lián)手給他下了套,依他的脾氣肯定是要大發(fā)雷霆的。他為人孝順,必定不會對兩位老人怎么樣,但自己一定會受到不少委屈,興許還得要吵上一架。
那天晚上,楊老太太原本打算等楊老爺子回家后立即把事情問清楚,但和楊慧商量過后,覺得還是不要當著施大國的面問比較好,避免激化矛盾。
那個周末,施大國照例回了鄉(xiāng)下,楊老太太便興師問罪起來。
“舉報信是不是你寫的?”
“什么舉報信?。俊?p> “你別裝了,施大國單位的領(lǐng)導(dǎo)都來過了,我知道那封信是你寫的。”
楊老爺子不吭聲了。
“你為什么要做這事???把施大國的房子攪合沒了,對你有什么好處啊?”
“我就是為了出出心中的那口氣?!?p> 楊老太太一聽又傻了:“你心中有什么氣???施大國對你哪里不好了?”
“不是我的,是楊勇的。”
“他也沒對楊勇做過什么呀?”
“房子,房子的事?!?p> “房子怎么啦?楊勇分不到房和施大國有什么關(guān)系?你不能把這氣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撒呀!”
“楊勇單位不給他分房子是與他施大國無關(guān),可他施大國明明有兩套房子,為什么不肯讓一套出來給楊勇住。楊勇他們夫妻二人從結(jié)婚開始就一直和莫如的二姐一家擠一塊兒,這么小的一間房擠那么多人,生活條件得有多差,你想過沒有?人家姐姐、姐夫家里條件不好都知道要接濟一下他們夫妻二人,楊慧這個做姐姐的,施大國這個做姐夫的,寧愿讓房子空關(guān)著也不肯拿出來接濟自己的弟弟,難道不可氣嗎?”
“這事從何說起?你又不是不知道楊慧留著那套房是干什么用的?我們這里對口的小學(xué)不是很好,教育質(zhì)量沒保障,那套房子對口的是一所區(qū)重點小學(xué),多少人挖空心思想把孩子送進去就是辦不到,如今他們手里攥著這套房就是為了將來蕾蕾上學(xué)派用處的?!?p> “把房子給楊勇他們住,又不需要把蕾蕾的戶口遷出來。他們根本就是拿這事當借口?!?p> “可是要把房子借給楊勇他們住這事從來也就沒有提起過呀?這不能怪楊慧他們?!?p> “旁人不提,她這個做姐姐的難道就想不到?”
“你這么說就不講理了?!?p> “怎么不講理了?上個月楊勇來跟我說,兮兮去年上小學(xué)后,家里就有了兩個上學(xué)的孩子,兩人之間難免會互相影響,互相干擾,他希望能讓兮兮有個更加安心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就想著問問能不能讓楊慧把她那套空關(guān)著的房子借他們住。前段時間我把這事和楊慧說了,可她說要等等,等蕾蕾今年報上那所重點小學(xué)的名以后再說。她不就是拿這事當借口在拒絕嗎?”
“哎!不是的?!睏罾咸珖@了口氣,解釋道,“這事楊慧和我說過,年初的時候,施大國的單位里就有風聲傳出,說這次單位福利分房的房源很好,不僅地段好,房型也很正氣。施大國前兩次主動放棄了福利分房的名額,這次領(lǐng)導(dǎo)干部考慮著怎么著也得給他一套。但要拿這套房子,他們就必須要上交一套,否則會超出住房面積標準。她計算過了,等新房到手的時候,蕾蕾的小學(xué)報名手續(xù)也已經(jīng)完成,就可以把那套房交上去,然后,他們夫妻二人帶著蕾蕾搬進新分的房子里,這邊騰出來就可以讓楊勇他們來住了,和我們老兩口也好有個照應(yīng)?,F(xiàn)在倒好,你這么一鬧算是幫了倒忙,楊勇別說搬來這里和我們住了,就是那套房子楊慧他們兩口子恐怕都不肯讓出來了?!?p> 楊老太太停了停,繼續(xù)數(shù)落起了老伴:“你也說了楊勇是楊慧的弟弟,她這個做姐姐的怎么會不照顧他。只不過依照她的打算再等上半年左右就可以了,她跟你說的讓楊勇等等根本就不是什么借口?!?p> “她既然有這個打算為什么不和我明說呢?”楊老爺子辯解道。
“就你這重男輕女的行事做派,平日里偏向著兮兮,沒少讓蕾蕾吃虧,她嘴上不說,可都看在眼里,心里能沒有點怨氣嗎?你是她爹,她拿你沒轍,難保不遷怒到楊勇身上。再說了,就算她把她的打算跟你說了,你能聽進去嗎?要是你能聽進她的話,今天這出鬧劇也就不會有了。別總是怪女兒不好,你應(yīng)該反省和檢討一下自己?!?p> 楊老爺子被妻子數(shù)落一頓,自知理虧,也覺得自己這次有點得不償失,心虛地閉上了嘴。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舉報信是楊老爺子寫的事到底還是讓施大國知道了。也正如楊慧預(yù)料的那樣,他沒有對楊老爺子發(fā)作,但日常照面時臉色是分外不好看。施大國還告訴楊慧,這事的影響極其惡劣,雖然領(lǐng)導(dǎo)嘴上說相信他的為人,但到底還是把他從福利分房的名單中剔除了出去。這次,除了福利分房外,單位原本還在考慮施大國提干的事兒。單位領(lǐng)導(dǎo)早就有心培養(yǎng)他了,奈何學(xué)歷成了絆腳石,這次好不容易掃清了這道障礙,不想后院起火,被楊老爺子的舉報信這么一鬧,他提干的事也被擱下了。以后的仕途會怎么樣,成了未知數(shù)。
施大國所料不差,他的擔心成了現(xiàn)實,這件事成了施大國永遠的痛腳。但凡單位今后有提干、分房這類事,總有人將這次的事翻出來說三道四,而領(lǐng)導(dǎo)們?yōu)榱讼⑹聦幦艘簿筒辉傧胫o施大國提干和分房的事了。好在施大國為人老實本分,在功名利祿上本就沒有太大的野心,知道自己的仕途已毀,便從此死了心。
但不管怎么說,原本子虛烏有的一件事竟成了伴隨自己整個職業(yè)生涯的一個抹也抹不去的污點,要說施大國心中沒有半點怨恨那是不可能,心胸再寬大也忍不了被這么潑臟水。這心結(jié)便算是就此結(ji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