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我在外面,一切都好,不知您是否安康。此一學,不知何日可歸。唯有思念之情,輾轉(zhuǎn)往復(fù),難以忘懷?!毕胝f的話有許多,但寥寥幾筆后,便寫不下去了。
罷了,就這樣吧。
季塵揉揉發(fā)紅的眼,將信紙裝好。
又是新的一天了。
中秋節(jié)這天,鐘秋明收了一個徒弟。
這個徒弟端茶遞水,討巧賣乖連季塵都自嘆弗如。
他雖然處事周全,但不擅在言語上討巧。為此求學之路,甚為坎坷。
遇見不懂的去問,往往得不到明確的答復(fù),最多就是一句,去聽、去看、去學。
新來的那個人便不同了,不管問什么問題,鐘秋明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說話的學問,原也這般高深。
季塵稍有上心,卻學不來對方那副樣子。
新徒弟來了,負責灑掃的仍舊是季塵,新徒弟叫朝暮,每次總是跟鐘秋明前后腳走,今日會留下來,著實出乎他預(yù)料。
莫不是總算想到了,自己也該做些整理的活計了。
“杜塵,對吧?”朝暮雙手環(huán)胸,趾高氣昂的走到他面前,“你這個人,我問先生問題,你總跑過來偷聽算是什么?!?p> “你是害我像你一樣,招先生厭煩么。以后我提問,你不可留在這屋里。”朝暮語氣惡劣。
季塵表情微冷,卻還是點了頭。
無妨。
這人問的那些表面文章,不過是他能看透的內(nèi)容,再行確認一遍罷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朝暮似乎總與自己針鋒相對。
他會故意弄丟銀針,跑到師父面前說自己沒有收拾好,辦事不利。
鐘秋明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但季塵能看出來,他更信任朝暮。
而在鐘秋明離開的時候,朝暮會更加過分的跑到他面前,先是嘲諷,后面更是指揮他去做事,若是不去,便會動手。
先開始季塵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便忍了,后來朝暮越發(fā)過分,季塵便同他打了一架。
接下來就是朝暮跑到鐘秋明面前告狀,季塵被罰跪在后院一天。
有時候季塵自己也會想,他到底是來這里做什么的,但想到這一年來的時間,也算小有收獲,他便又釋然了。
只怕他也再難以尋到一位施針之術(shù)如此厲害的老師了。
前堂突然傳來喧鬧的呼和聲,季塵聽到鐘秋明在喊自己,撐著酸麻的雙腿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趕過去。
鐘秋明虎著臉坐在看診的地方,“杜塵,送這幾位出去!”
“先生,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p> “救救我孩子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男子說著,跪在地上朝著鐘秋明的方向猛在磕頭。
這鬧哄哄的是一家子人。
簡陋的抬板上躺著的是一個孕婦,表情痛苦,已然是昏迷狀態(tài)了。
會被送到這里,恐怕是胎位有問題,穩(wěn)婆不敢接生。
“我說了,我也沒辦法,與其在這里耽誤時間,不如趕緊去別的醫(yī)館看看?!泵}先前已經(jīng)診過了,若是可行,他先前早已動手,哪兒會等到現(xiàn)在。
“先生,您是我們最后的希望了,求求您了。”
“你們啊,趕快將人抬走吧,看看這里都成什么樣子了。”朝暮站在一旁,語氣不善。眼睛一瞥落到季塵身上。
“杜塵,你還在愣著做什么,沒聽到先生讓你將這些人轟出去么!”
一片雜亂中,季塵一直在悄悄觀察孕婦。
這夫人痛苦成這幅模樣,只怕是腹中胎兒不能轉(zhuǎn)胎,才導(dǎo)致其無法順利生產(chǎn)。若是再耽誤下去,只怕真的會鬧出一尸兩命的慘劇。
季塵摸出帶著的銀針,這是他來到這里之后尋了鐘秋明去的那所鐵匠鋪幫忙打造的,比他先前粗制濫造的那副要好上太多了。
“若是你們愿意信我,我有法子,可以一試。”
“信!信!”季塵在這里呆了也有一年時間了,這會兒也沒人去糾結(jié)鐘秋明都說治不了的病癥,為什么他一個小小的學徒可以治。
鐘秋明沒有阻止,反而投來了一道感興趣的目光。倒是朝暮嚷嚷了起來,“杜塵,你以為你是誰啊,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別在這里找存在感了!”
季塵直接無視了朝暮的叫囂,一針扎在了婦人臍下部位,數(shù)秒之后拔出。
“可以了,你們快將人抬回去引產(chǎn)吧?!奔緣m朝仍舊跪在地上的人囑托道。
那焦慮到六神無主的人也便信了,叫上親朋匆匆的將人抬回去。
鐘秋明一直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望著他,朝暮一直在嘲,“你這次可闖了大禍了,你且等著吧,等那婦人死了,非得將這里鬧的不得安寧?!?p> “也就是師父仁善,這才沒有懲罰你?!?p> 鐘秋明微微搖了搖頭,看向朝暮的眼神里第一次帶上了失望。
沒過太久,那男人果然回來了,只不過卻不是來尋仇的,相反的,滿臉喜色。
更是抬來了一筐水果。
“多謝這位小先生了,我家夫人順利生了個大胖小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此聊表心意?!?p> 季塵摸摸鼻尖,“我其實沒做什么?!?p> 這一針,若不是在這里學習了這么久,他也是斷不敢下的。
其實,這些日子的學習,果然還是有所收獲。
與朝暮不對付產(chǎn)生的怨氣,也由此消散了許多。
好容易將來報恩的人送走,季塵被鐘秋明叫出了鋪子。
“你到底是誰?這種情況也敢下針,倒是比我有膽識的多了。最關(guān)鍵的是,你還下的那么準。”
“先生謬贊?!奔緣m面上沒有絲毫自得,仍如往常一般平淡。
“我總覺得看不透你?!辩娗锩鲊@了一口氣,“你一來,我便知道你走的是尋常的藥石醫(yī)路了,醫(yī)藥之所,雖可博學,卻會雜而不精,我找的是衣缽傳人,你明顯不是?!?p> “可是你今日所為,卻顛覆了我的看法?!辩娗锩鲊@了口氣,“你之施針,雖沒得到我真?zhèn)?,卻因深通醫(yī)禮,可另辟蹊徑,找到新的救治之法。”
“這般想來,醫(yī)術(shù)傳承,何不是給自己匡了一道門,叫人難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