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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第五十一章 過橋酒幔依稀見

桑泊行 一念笑 2286 2019-05-27 12:09:41

  “醒了就起來,若是凍死了,我也要受牽連。”身后有人沒好氣道。

  桐拂轉(zhuǎn)過身,是個模樣陌生的兵士,年紀不大,身負弓弩腰佩彎刀。此刻正望著山坡下的戰(zhàn)場,一臉陰郁。

  她爬起身,“謝謝你啊……”

  “真不知殿下為何要帶著這么一個累贅打仗,不能去殺敵陷陣,反倒如懦夫般遠遠躲在這里。”他眼珠都沒轉(zhuǎn)過來,憤憤道。

  桐拂一聽,忙道:“我一個人沒事,你趕緊忙你的吧……”

  他總算斜過眼睛,“這是軍令,不可違抗!”

  桐拂看他兇巴巴的不再惹他,遠觀燕軍似有新的動靜,而率先沖在最前面的是個熟悉的身影,不覺咦了一聲,“馬三保?”

  身旁的人倒有些意外,“你識得馬侍衛(wèi)?”

  桐拂心里嘆氣,自己又何嘗想要識得,“他怎會沖在最前面?張玉朱能他們呢?”

  “馬侍衛(wèi)雖然只是燕王身邊的親侍,但智謀武藝過人,誰也不會將他當作普通侍衛(wèi)看。

  眼下的布陣就是馬侍衛(wèi)獻的計策,李景隆的中軍是要害所在,一旦將那里大亂陣腳,只需以奇襲左右夾擊,必能勝之?!?p>  “厲害厲害,這位將士能參透也很厲害?!蓖┓麟m是由衷贊嘆,心底里卻是盤算著如何能將他甩開,趁亂溜走。

  那人反倒有些臉紅,輕咳一聲,“方才馬侍衛(wèi)獻計,我剛巧在左右……若非臨時被指派了看住你的任務(wù),此刻我該是在直搗中軍的隊伍里?!?p>  說到此處,他又顯出憤憤之色。

  “這位將士,你看,如今大戰(zhàn)正是關(guān)鍵之時,八萬對五十萬并無任何優(yōu)勢可言,多一個人也是好的。成敗在此一舉,我們又豈可坐視旁觀?

  你若不放心,不如將我捆在這里,等你大勝歸來再來將我?guī)Щ厝ィM不是兩邊都不耽誤?”桐拂勸說道。

  那人將她的話琢磨了一遭,似乎確實可行,這才轉(zhuǎn)頭打量她。瞧她一臉誠懇,一雙眼眸烏泠泠,的確不像在誑人,心里立時蠢蠢欲動。

  “你看!”桐拂指著山坡下,“南軍那邊似有動靜,你若再不去,可就來不及了?!?p>  那人見那朝廷軍的中路,一人青緞棉甲鴉青大氅甚是惹眼。

  “李景隆!”那人不由出聲道,“他果然親自應(yīng)戰(zhàn)……”

  “是了是了,人家大將軍都出來了,你還不趕緊的。”桐拂急道。

  那人轉(zhuǎn)過身,從腰上取下繩索,“那就委屈你了?!闭f完將她綁在一旁的樹上。

  走出一段,他猶豫了一會兒又轉(zhuǎn)回來。

  桐拂心里著急,以為他反悔,不料他開口道:“你莫要出聲,應(yīng)該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p>  說罷從自己身上將外袍取了,蓋在她身上,“別凍死了我也不好交差?!?p>  話說得雖然硬邦邦的,但桐拂曉得他是好意,心里就有些過意不去。

  眼看著他往山坡下跑去,很快沒了蹤影,她用早已藏在袖中的峨眉刺挑斷了繩索,爬起身來,朝著另一個方向飛快地跑去……

  李景隆并沒有太多機會揮舞手中的長刀,他被貼身的侍衛(wèi)們團團圍著,但戰(zhàn)況的慘烈他卻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直接沖擊中軍的那個人勢不可擋,他若沒看錯,應(yīng)是燕王身旁的親侍馬三保。

  此人并不出名,今日不知為何,卻由他率先打頭。那張玉朱能那幾個呢?還有據(jù)說已被燕王守于囊中的朵顏三衛(wèi)呢?

  問題很快有了答案,大軍的左右兩翼同時遭到突襲。南軍雖人數(shù)占了絕對優(yōu)勢,但戰(zhàn)斗力明顯落在下乘。勉強抵抗了一番之后,皆丟盔棄甲慌忙逃竄。唯有瞿能父子所在之處,尚能與燕軍抗衡……

  不斷涌至李景隆身邊的戰(zhàn)報,七營被破……被斬者數(shù)萬……被俘者數(shù)萬……

  瞿能不是沒瞧見四下里朝廷軍崩潰四散的情形,但他曉得他們還是占著優(yōu)勢。燕王并不善持久戰(zhàn),只要頂過這一陣的突襲,局面肯定可以扭轉(zhuǎn)。

  他命人重新列陣迎戰(zhàn),漸漸形成了一道堅固的防線。

  也就在這個當口,他收到了一條不可思議的命令:輕裝撤軍!

  他扭頭看去,大旗果然已經(jīng)遠遠離去,身后跟著丟盔棄甲疲于奔命的兵士……

  當初在北平張掖門發(fā)生的一幕,居然再一次出現(xiàn)。

  源源不斷的戰(zhàn)報亦送至朱棣身旁,南軍盡棄其輜重,已拔眾南逃……獲馬二萬余匹……斬殺俘虜皆過萬人……

  張玉催馬到了身旁,“殿下,張玉請命追擊?!?p>  朱棣勒緊韁繩,“不?!彼o默了很久,“殺傷已多。投降者,都放了。逃遁的,不追。天氣本苦寒,南軍死于饑寒凍傷的已有不少,鋒芒已去,勿過傷生?!?p>  他頓了頓,舉目望向北平的方向,“是時候回去了。”

  ……

  窗外冷雨綿綿,金陵城的初冬已是寒意沁人。

  臺上說書的先生,扺掌而談。大冷天的,手中的扇子自是用不上,權(quán)作了指點之具。

  應(yīng)是說得極為精彩,臺下人不時高聲喝彩,引得外頭經(jīng)過的路人皆探身進來瞧熱鬧。

  酒在小爐上溫著,菜肴熱氣騰騰……

  但在桐拂看來,一切似乎與自己無關(guān),那說書人的巧舌在她眼中,也不過是一張一合的舉動,并無聲響……

  熱鬧是他們的熱鬧,自己仿佛與這熱鬧毫無干系。

  是的,她回來了。

  這一路回來并不容易,時而坐船時而搭馬車,她除了曉得回家的大致方向,其余時間皆渾渾噩噩。

  當船駛?cè)胛魉P(guān),看著熟悉的秦淮河,她使了許多氣力都沒忍得住淚水嘩嘩往下掉。她也從來沒覺得,自己與這座城池,竟有著如此的牽念。

  家中并沒有人,與此番離開之前并沒有兩樣,只是灰塵積了很厚的一層,她灑掃了幾日才得干凈。

  俞平海說她離開后,她的爹爹也一直未歸,他急得去報了官。衙門里的老爺自然不關(guān)心一個小丫頭的行蹤,草草應(yīng)付了了事。

  唯一摟著她又哭又笑的,是劉娘子。她將城里能用上的關(guān)系都用上了,也沒找著她,一直揪著心。

  如今天冷了,湖上也沒什么可采摘的。劉娘子執(zhí)意將她留在酒舍,說是店里人手不夠,讓她幫著些,其實也就是想將桐拂牢牢看在身邊。

  此番回來,這丫頭同往日十分不同。劉娘子說不出緣由,但也不愿強迫她說。只要這姑娘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自己身邊待著,劉娘子就覺得踏實了......

  說書人說完人群散去,桐拂這才回過神,客氣地將說書人送到酒舍外頭。

  “小拂……”有人在遠處喚她,聲音有些顫。

  桐拂抬頭望去。

  那人撐著傘站在街對面的河邊上。手里的傘早就歪在一邊,半個身子都濕了他也不覺得。一雙眼盯著自己,一瞬不瞬。仿佛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她心里一熱,“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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