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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第二十六章 琥珀冷映甲衣影

桑泊行 一念笑 2065 2019-05-02 18:01:54

  眼前是一條陌生的山路,四周高木深林,秋色斑駁的寒山間卻是一片鴉雀無聲。

  山路上零散地躺著一些人,已無生機。他們身上穿著兵士的甲胄,殷紅盡染,身下的泥土亦已變了色。

  那中間唯一一個還活著的人,身上猶背著柴木,跪在地上,但形容間已是絕望。

  四周圍著的是燕王的麾下,那人自然看得出來。他只是沒料到,此處里真定只有二十里,卻會遇見燕王的前探,而那前探的領(lǐng)頭者竟是燕王本人。

  “殿下……”那人忽然開口道,“我并無它愿,只求莫要傷我妻兒……”

  “你的妻兒在北平?!敝扉﹂_口。

  不但那人聽得一驚,桐拂也是一驚,這聲音為何從這么近的地方傳來?仿佛就在她的身旁。

  她轉(zhuǎn)頭看去,除了眼前的這一片山林空地,其余的都看不到,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那人更是面如死灰,“求殿下……”

  朱棣打斷他,“我一諾在此,定會保她們無恙,只管放心?!?p>  那人頓時顯出釋然之色,“謝殿下……朝廷軍主力皆在真定西北,東南處并無防備?!?p>  “好,你可愿入我麾下……”朱棣出聲道。

  那人慘笑,一手起落間,一柄匕首已扎入自己腹中,“我背叛朝廷負(fù)罪在先……感念殿下護佑妻兒之恩在后……斷無茍活之念……唯以死謝之……”說罷,轟然倒下。

  桐拂眼睜睜看著這一幕,胸中煩悶欲嘔,尚未反應(yīng)過來,只聽燕王一聲出發(fā),自己也隨著那戰(zhàn)馬疾馳晃動起來。

  她驚異地看著燕王緊執(zhí)著韁繩的手就在眼前,馬蹄聲急促,山路兩旁的山林急速地向后退去。自己分明是在燕王的馬上,但為何看不到他?

  她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預(yù)感,自己如今的位置,怎么好似在他的袖中?而她所在的這個地方,雖是透明,但其實透著金色琥珀般的色澤……

  琥珀?她猛地意識到,自己難道竟入了那水珀之中?!

  至于如何進去,又如何到了燕王的袖中,她完全想不出……一切太過匪夷所思,桐拂下意識地伸手去觸摸四周,光滑堅硬的四壁,根本沒有出去的地方。

  頭一次,她被巨大的恐懼所籠罩。

  驚魂未定間,再看向外面,已是黃昏時分。從聽到的馬蹄聲可以覺察出,眼下除了燕王,只有另外兩匹馬跟在后面,其余的人馬不知去了哪里。而遠(yuǎn)遠(yuǎn)的,已經(jīng)可以看見巨大的城樓。

  若真如方才那人所說,朝廷的十來萬軍隊已在城外扎營,那這三個人豈不就是去送死的?

  桐拂一時也顧不上自己的處境,緊張地望著外頭情形。

  猛地,朱棣勒馬停住,似是辨聽了一會兒才出聲道:“有人!一會兒看我眼色,拿下一人?!闭f罷領(lǐng)頭催馬入了山道旁的密林間。

  此時天色已暗下來,密林中伸手不見五指。他也不往深處走,只是停在山林的邊緣處,似在耐心等著什么。

  桐拂看不到他的神情,卻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內(nèi)斂而沉穩(wěn),沒有半分的慌張。篤定的仿佛只是在山林間漫步,聽風(fēng)徐吟。

  很快,山道的另一頭傳來車輪轆轆之聲,和一隊人馬的腳步聲。

  火把叢叢的光亮將那一輛輛馬車上的東西照得清楚,是層層疊疊裝運糧食的麻袋,顯然這是一個押送軍糧的車隊。

  車隊行到眼前,桐拂尚未反應(yīng)過來,就見眼前他握著韁繩的手猛地一提,戰(zhàn)馬已馳躍而出,直沖入那車隊間。

  押送軍糧的軍士毫無防備,立刻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三人沖散。腰間佩刀都不及拔出,已紛紛倒地。不過顯然這三人并不戀戰(zhàn),拎了兩個押軍糧的兵士,很快又退入山林間。

  余下的人早亂做一團,手忙腳亂護著馬車逃命般地往真定城趕去。

  雪亮的刀刃架在脖子上,兩個押送軍糧的士兵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爭先恐后描述著朝廷軍的駐扎情況。早些時候,大將軍忽然下令,將南岸扎營的兵士統(tǒng)統(tǒng)移至北岸,西門扎營直抵西山……

  泰戲山,少草木,多金玉,滹沱之水出焉。

  耿炳文望著眼前浩浩滹沱河,已怔忪許久。燕王的軍隊突襲雄縣,先鋒九千人被殺。潘忠馳援遇伏,與楊松皆被俘,寧死不屈,被殺,繼而莫州失守……

  他布下的這可當(dāng)掎角之勢的局,這么輕易地就被燕王破了。

  這小娃兒,不再是當(dāng)初騎著小馬跟在太祖后面,縱馬執(zhí)小弓,在校場上與諸位王爺習(xí)武演軍的那一個。如今他已經(jīng)成為了強大的軍隊領(lǐng)袖,從某些方面看,竟有趕超太祖的勢頭。

  此番被授大將軍印北征,耿炳文自然知道緣由。

  早年自己跟隨太祖征戰(zhàn),自然不及徐達、常遇春、胡大海、藍(lán)玉等人的戰(zhàn)功赫赫彪炳史冊。但開國之后,這些人被誅殺殆盡,僥幸逃過的,不是病死就是老死。

  如今年輕的建文帝用兵之時舉目四望,竟已無人可用。

  自己如今已是六十余歲,皇上召自己入宮那日,他就知道,他將重新執(zhí)劍挽韁,守護再次烽煙四起的北地。

  望著滹沱河兩岸猶在扎營調(diào)度的軍隊,耿炳文按在劍柄上的手緊了緊。

  這所謂的三十萬大軍,莫說數(shù)量上遠(yuǎn)遠(yuǎn)不到,戰(zhàn)斗力也是差強人意。又豈能與整日在北疆與蒙古人浴血廝殺的燕軍抗衡?

  離開京城前,年輕君王熱切而信任的目光他尚記得,誓師時回饋與他的澎湃熱血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但這場戰(zhàn)事之嚴(yán)峻,他卻十分清楚。

  方才手下副將張保狼狽而回,帶回的消息令他十分不安。

  雄縣莫州失守時的慘狀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耿炳文的預(yù)期,而燕王這么快就將對朝廷軍發(fā)起進攻,他也是不曾預(yù)料到的。

  以燕王的彪悍的攻伐戾氣,將散作兩處的軍營并作一處合力抗擊,是他耿炳文如今唯一的選擇。

  如今,他只需在這里等著,等著那位叱咤北疆的年輕王爺執(zhí)劍披甲而來,在這滹沱河畔攪動風(fēng)云。

  而他,在保衛(wèi)長興、攻取中原、平定山西河北、南征云南之后的今日,又將為了大明的安寧,浴血而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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