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宅,紅墻綠瓦圈占了小半道街。
時至炎夏,金黃色的火焰藤垂出墻外,惹得不少行人駐足欣賞。更有一些小姑娘,一邊靠近花藤各種擺拍,一邊在心里暗自揣測著這家主人的身份和形象。
沒有人注意,一輛黑色的梅德賽斯如魚般敏捷的躲開人群,悄無聲息的駛進(jìn)不遠(yuǎn)處的一道拱門。
躲在門房里打盹兒的男人,似有所察的睜開眼睛,正好看見車子一邊車窗搖下。
“德叔,您的梨花白!”
車速不減,一個酒葫蘆卻從車?yán)镲w出,準(zhǔn)準(zhǔn)兒的落在男人懸掛的帽子里。
“臭小子,十年半輩子不回來一趟,一瓶酒怎么可能收買得了我?!”
德叔顫巍巍從帽子里取出酒來,雖然滿口抱怨,眼睛、嘴角的皺紋里卻淌滿了歡樂。
屠白瞥一眼后視鏡,像個孩子得到莫大的嘉獎和肯定,一直繃緊的嘴角終于松弛出小小的弧度。
一路行駛,一路拋送各種禮物,小到稻玉齋的點(diǎn)心、手工縫制的鞋墊,大到孩子的金鎖、進(jìn)口的包包……
整個宅子里的園丁、仆從和廚子,無不喜笑顏開像過節(jié)一般,只有躲在一棟一棟別墅里的主子,眼神怨毒的像浸了一碰即死的劇毒。
老爺子都不在了,他還回來干什么?看他爹么?
以前怎么沒見他這么孝順!
不就是賣屠求榮、認(rèn)賊作父么,耀武揚(yáng)威有意思嗎?
……
那些戒備警惕的眼神,還有說不出口的心事,雖輕飄飄的沒有一點(diǎn)重量,卻有著敗壞人心情的巨大力量。
下車的剎那,屠白的神情恢復(fù)了進(jìn)門時的冷凝,就像戴了一張不會哭笑的面具。但還沒等他關(guān)上車門,將這表情維持一分鐘,一個女人已突然蹦出,巨型樹懶般掛在他的脖子上。
“二哥,你總算回來了!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我都快想死你了!”
屠承恩,22歲,大學(xué)肄業(yè)。除了照顧植物人的父親,沒有任何固定工作。前段日子,她去XZ跑了一圈,美其名曰為父祈福。
屠白承受不住承恩撲來的沖擊,忍不住向后倒退兩步。
看著她渾身上下曬的黑紅,只有兩排白牙愈發(fā)顯眼,屠白忍不住皺一皺眉,嫌棄的把她摘下。
“想我?想我你怎么不主動過去看我?還叫我自己送上門來?”雖然屠白話里透著不滿,但眼神卻少見的柔軟、沒有防備?!罢f吧,什么時候到家的,叫我過來又有什么事……”
承恩從屠白身上下來,難得露出羞赧。只是她天性豁朗,現(xiàn)在又一身黑皮,看著甚是怪異。
她嘟一嘟嘴,順手推過一旁站立的男子。
“二哥你好!我叫徐立,承恩的——朋友!初次見面,還請多關(guān)照!”
男子長相頗為英氣,舉手投足間也自帶灑脫不羈風(fēng)范。
承恩聽他把自我介紹里的一個要緊“男”字給“貪污”了,忍不住朝他瞪了一眼。
徐立視若未見,坦蕩的迎接屠白審視的目光。
屠白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有些不大舒服。不知是不是類似女大不中留的老父親心態(tài)作祟。
“你好!”不駁妹妹的面子,屠白微笑朝徐立點(diǎn)一點(diǎn)頭,但并未主動伸出手。
“里邊坐吧!”他毫不避諱的扭頭看一眼那些個伺機(jī)環(huán)視的奇葩血親,帶頭往一棟小樓里走去。徐立想要繼續(xù)跟著,卻被承露一旁拉住。
屠白一人上了樓,推開最東邊的一扇門。
這是一間臥室,卻大的叫人空落落的。就里邊連擺放的屏風(fēng),都距離門口有十幾米的距離。
繞過屏風(fēng),是一張仿古雕花的紅木大床。大床旁邊是一張精致的妝臺,妝臺上最顯眼的是一束新插好的百合花。
屠白出神的盯著花束,嘴角勾出一抹涼薄嘲諷的笑。
許久之后,他慢慢走到床前,抬手掛起層層疊疊的紗帳。
紗帳里的人像睡熟了似的一動不動,任由屠白揭開最后一層紗,目光長久的落在他臉上。
那是一張和屠白很是相像的臉,只是布滿的細(xì)紋和發(fā)青的臉色看著要比他蒼老許多。
“我來了,順道上來看看你?!?p> 屠白在床沿上坐下,沒有絲毫溫情的拂過屠澤輝的臉頰?!霸趺礃?,最近過得好不好?一直閉著眼卻睡不著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屠澤輝不答,連呼吸聲都沒有任何變化。
“承恩去XZ祈福了,還順道帶了個男朋友回來,她有沒有叫你見見?”
屠澤輝依舊沒有回答。
“沒有吧!要不然,她叫我回來干嗎?!”
屠白又頓一頓,附身在屠澤輝耳畔低聲道:“——她就是叫我來替代你,充當(dāng)一家之長的!你瞧瞧,沒有你,一切依舊好好的;甚至比你醒著的時候更好!”
屠澤輝還是沒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
雖然明知道語言帶來的傷害不啻于拳頭,雖然明知道屠澤輝的內(nèi)心對他所說的一切都有感知,但不能親眼看見自己戾氣帶來的傷害,屠白還是很快厭棄了這種貓戲老鼠的游戲。
他猛然起身出門,樓下的紅姨已經(jīng)備好了午飯。
“哥……”承恩看見他出現(xiàn)立馬起身,眼睛里滿是期待。自打離開這座老宅,她這個二哥就再沒留下吃過一頓飯。今天,她多想他能為她破一次例。
“等久了吧?趕緊坐下吃飯?。 ?p> 屠白輕易看懂她的心思,熱情的招呼她和徐立,儼然就是這里真正的主人。
桌子上布滿了他小時候愛吃的家常菜:水晶魚圓、包漿豆腐、軟燒臘丁、一品鱔絲……不過,整餐吃完,他唯一動過的,也不過自己從外邊帶回來的梨花白。
撤了菜,三人品著茶敘說閑話。雖然徐立說起話來滴水不漏,但屠白就是對他喜歡不起來。
趁著徐立起身上廁所的功夫,屠白正想敲打敲打承恩,不想羅斐突然打來電話。
羅斐,羅闕的哥哥,房地產(chǎn)行業(yè)不容小覷的后起之秀。和羅闕喜愛熱鬧的性子不同,如非必要他可以一連幾天都不發(fā)一言。
所以,他能主動聯(lián)系屠白,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屠白一刻不敢耽擱的接通電話,才聽了幾句就乍然變了臉色。他不能再在這兒耽擱下去,只告訴承恩一聲萬事不可操之過急,然后就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