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之高拔地百丈，幾是天下最高的建筑，而因如是在這幽森的階梯之間走著只覺得五感盡失，連自己走來多少路都已經(jīng)記不清楚。
漆黑的樓道之間沒有光，也沒有聲音，除了帶路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時手中多出了盞油燈之外再沒有一絲光明，所以因如是的眼睛死死盯著這道火光，生怕跟丟了。
終于階梯算是走完，因如是的雙腳踏在了平地之上，但是卻沒有一種踏實感，他修行絕世內(nèi)功只要有熹微的光輝便能夜視左右，偏偏此地構(gòu)造繁雜，他借著那盞燈光看去，眼前只有黝黑的石墻，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噠，噠，噠。
這似乎是個巨大的空間，只有因如是的腳步之聲在回蕩，那男子卻是輕手輕腳落地也不沾上任何聲響，因如是卻踏的極重，他明白大約自己不再這么做，不久便要抓狂。
“這是第三十五道彎，向左了十五次，向右了二十次?！币蛉缡前蛋禂?shù)道，他不明白為何帝女會在這里居住，這無聊的黑墻化作一張巨大的迷宮，縱橫交錯，提燈的黑衣男子如同機械不緊不慢的走，似對于這里已經(jīng)無比熟悉。
在這一片巨大的迷宮之間他走了整整半個時辰，直到因如是打算放棄再記著所走過的路時，眼前終于出現(xiàn)一道流光，細目看去似一道門縫。
暗影之間傳來黑衣男子的聲響，“因大人，路已帶到，在下先行告退?！?p> 話音剛落，那盞油燈已經(jīng)熄滅，再沒有黑衣男子的動靜。
咕嚕。
因如是咽下一口口水，便向著那道光走去。
這是一道木門，如同凡間尋常農(nóng)戶自己用木頭打扎起來的門閥，在這天竺閣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這樣的門。
吱呀！
他抬手推開門來，光華變大，是日光迎面直將他的雙目一晃。
在黑暗如此長的時間忽見光明，因如是的眼睛不由的微微一閉。
便在這個剎那他感到雙腿狂顫，身形顛簸，如同整個黑塔都顫抖起來一般，他身體一輕居然是一種失重之感若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提起。他心中劇震忙再張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一片空曠的花園中，他回首看去，那破敗的木門早已不見。
轉(zhuǎn)變之快如同變戲法。
啾！
眼前之景，居然已經(jīng)狂變，本來單調(diào)乏味的冰冷黑墻不知去向，換來的居然是一片錦瑟繁華的花地，花園之間盡是綠樹鮮花，鳳陽花怒放期間奪人眼目，有飛鳥從林間飛過，穿花蛺蝶自在飛舞，傳來的花香清淡，讓因如是不由的一緊居然捂住鼻子退后了三步。
“因哥哥，我驚喜打理的東澤百花你不喜么？”
林間走出一女孩來，眼睛澄澈透明，水靈靈的，穿著碎花的衣裙，白暫的面頰感覺一掐便能掐出水來，這女孩不過只有因如是腰間的高度，卻莫名有種奇妙的媚意。
因如是看到女孩不由一嘆道：“我怎會不喜花朵，只是之前遇上了個人，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情?！?p> 傳聞天下只有三人通過了帝女見到了閣主，所以江湖上真正見到了帝女容貌的人也只有三人，因如是算第四個。
“帝女……”因如是正要開口，女孩卻擺手斷道：“叫我霏霏。”
因如是一頓還是說道：“霏霏。”他說了兩個字卻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女孩已經(jīng)走到了因如是的身前，爾后跳起來撲到了他的懷里。
帝女，竟然只是一個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小女孩！
此事誰都不會想到，畢竟在十一年前帝女的明號便已經(jīng)響徹了整個楚地。
“你的不老神功修行已經(jīng)有七分火候了?！币蛉缡钦\懇道，或許天下人之中除了閣主他算是最了解帝女的人。
“我說過了，不老神功，有幾分邪氣?！畾狻皇侨绱司毦偷??！币蛉缡钦J真道，他抱著懷中的女孩輕扶了一下她的背脊。
因如是第一次見到帝女是在極北荒野的荒山亂墳崗之間，那時候帝女是三十余歲的中年摸樣，期期艾艾的在墳頭哭泣。極北的荒野十余里也難見一個人影，哭泣的女子卻被因如是恰巧碰上，因如是那時初出茅廬尚且有些青澀見女子哭的凄苦自然上前詢問。
帝女哭訴道：自己練功走火，殺死了自己最摯愛的人，今日來此便是要自刎墳頭。
因如是不忍一個女子如此下場，憑著自己的口舌安慰幾句，說了許多的笑話，好說歹說扶著她去了五里外的酒樓。
帝女被因如是的話語開導(dǎo)果真好了不少，竟倒在因如是懷中自沉沉睡去。之后的幾月，帝女與因如是朝夕相處，此女相貌美貌因如是也頗為傾心卻也不懂非分之想樂與她交流，憑著因如是的徐徐開導(dǎo)，漸漸的帝女心中的結(jié)終于化解。
數(shù)月后的一日因如是醒來的帝女人已不在。卻留下信箋說道：心結(jié)已解，若是有緣便來尋他。
第二次與帝女向見，已經(jīng)是兩年以后。因如是來到江南找西窗雨喝酒，卻在江南游船之時見到一葦渡江，輕舟之上站立一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帝女的相貌竟年輕了許多，幾乎是禍國殃民之色，有見者傾心之絕貌，她游船而來便是要尋因如是，說是來找他讓因如是來做他的丈夫。
那日因如是一直再逃，因為那時候他再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何一個女子的年紀(jì)會隨著時間越來越年輕，不過本能的他卻感到這個女子危險的很。
可是此女的武功奇高，居然不在因如是之下，因如是百般逃遁卻根本逃不出帝女的掌心。
終于因如是放棄了，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這才聽說了女子的隱秘。
霏霏輕聲問道：“我問你，因哥哥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我的丈夫？”
“不愿。”
“是因為我不夠美貌？”
“絕不是。”因如是道。
“因為我背景不好？”
“若是愛上一人，和背景又有何關(guān)系。”
“既不是嫌棄我的容貌，又不畏懼我的背景為何不愿做我的丈夫？”
“因為我因如是才初入江湖，不愿愛上任何一個女人?！?p> “咦，”帝女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因如是。
“并不是哪方面不行，只是你要知道我因如是若是愛上一個人，眼中便只有一個人。”
“那會如何？”
“若是我沒有愛上一個人，我的心中便是整一片的江湖，無限的山河。而我若是愛上了一個女人，這一切江山壯麗就全部都沒了，只剩下了美人?！?p> “你不舍？”
“我還年輕，所以不舍江山?！?p> “那我便等？”
“或許可以?！?p> 帝女卻嘆了一聲道：“可惜我等不了這么久，因為不老神通若是不大乘，便永遠也回不到這個年紀(jì)了。”
“那倒是無妨。”
“為何？”
“見你心誠，若是你修行實在不成，我便終身不娶，等你便是?！?p> 二人對視，帝女看著因如是那清澈的眼眸和細長的眉毛，過去良久她終于輕聲開口。
“那也好?！钡叟p吻了因如是的額頭，便游船而去，遠遠的傳來他飄渺的聲音道：“那你便等罷。”
而今過去已經(jīng)有數(shù)載歲月，帝女的武功愈加深厚幾乎已經(jīng)能夠獨步天下，容貌卻化作了女孩相貌。
帝女的武功天下排行第八，竟還在悲禪老道之上，這是何等天資!
因如是不愿見帝女，是心中有愧，有過女子親口說過喜歡他的，但是因如是卻知道這一次帝女卻背負了多少沉痛才說出了這句話，這次拒絕他心如刀絞。他暗道本不應(yīng)該為自己的偏執(zhí)浪費女子的繁華青春，就如當(dāng)初他怒斥朝廷的十一個高手不好好珍惜眼前的美食一般，都是發(fā)自肺腑的想法。
但是男子的報復(fù)與萬里山河的幻想總是在夢中令人著迷，所以他終究還是拒絕了。
可是如今為了這個看上去無知的抱負，不得不來求自己所拒絕的女子，本就是一件新奇的事情，也是件尷尬的事情，因如是臉皮雖厚，但是這卻也明白不是厚的時候。
他心中有愧只得抱著帝女。
許久才道：“確實，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