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酒家的前院里栽著棵海棠樹,海棠花期在四月,如今已是七月初,早已過了花期,海棠花落,只剩滿樹繁茂的綠葉,將陽光割裂成碎片于風中搖曳,顧酒不覺走到樹蔭下,仿佛驀然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影影綽綽間,仿佛有海棠花漫天盤旋,滿目繾綣。
“沙沙——”
樹葉拂動成一片細碎的低吟,一如夢中的回響,顧酒頓覺心尖泛起一陣波瀾,一貫冰冷堅硬的一顆心,竟罕見地泛起了異樣的悸動。再有微風拂來,她甚至聞到鼻尖拂過淡淡的幽香,說不清究竟是什么香,她甚至說不清那漫天盤旋的白色花瓣,究竟是不是海棠。
奇怪……
是錯覺么?
她微揚起頭,光斑掠過她漆黑如墨的雙眸,在她眸底氤氳成一片異樣的幽光。
她到底是怎么了?
這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好像心里缺了一塊,有什么東西被生生掏走了,亦或是,被她遺忘了。
“酒酒?”
恰巧這時,耳畔傳來即墨一聲輕喚,他的聲線低沉而略帶幾分暗啞,顧酒現(xiàn)在看不清他的樣子,不,準確地說,他現(xiàn)在的樣子就是一把傘,她對他的聲音便很敏感,恍惚間,她覺得這個聲音……
好熟悉,仿佛已聽過無數(shù)遍。
對了。
她經(jīng)常做的那個夢,夢里的聲音,她現(xiàn)在確定了,就是即墨沒有錯。她是因為經(jīng)常做夢,才有了靈感畫漫畫,繼而才有了他……難道無形中,他在漫畫里有了生命,所以他的聲音,理應(yīng)也是夢里的那個聲音?
是這樣么?
為什么她覺得,她和即墨……好像早就認識?
“酒酒?”
即墨又一聲輕喚,她勉強回過神來。
“沒什么?!?p> 顧酒快步走出海棠樹下,陽關(guān)毒辣得灼目,她的思緒一瞬間回到了當下,方才的悵然在陽光下無所遁形,索性蒸發(fā)殆盡了似的。
她忍不住回頭,張望著那片樹蔭。大概是錯覺吧,也許……就是有靈感畫漫畫了也說不定,這種感覺,也許就是靈感來了,沒什么好稀奇的。作為一個腦洞清奇的漫畫家,顧酒很快為自己的反常找到了一個自認為合理的解釋。
她想起剛剛自己和這只狐貍……好像正在討論他變身一事。
他說……
等適應(yīng)一陣子,也能變成人。
“即墨——”
她忽然鄭重其事,甚至有幾分義正言辭之態(tài),喚他。
“嗷?”他一貫乖巧地應(yīng)答。
“不許變成人,聽懂沒?”
顧酒只覺當務(wù)之急便是將自己的態(tài)度,清晰明了又不容妥協(xié)地表達給他,索性放棄措辭,直截了當又強調(diào)一遍:“我說,不許變、成、人,聽懂了沒?”
“嗷?為什么?”
對于此事,即墨不知她為何是這個反應(yīng)。
他變成人,陪著她,不是更好么?
為什么不許變?
顧酒薄唇微抿,舉著傘快步走出了大門,走到馬路邊的垃圾桶旁,這才答道:“你要只是只狐貍,我勉為其難還能把你當個寵物,你變成人,我就只能狠心把你攆走了。我這人,最討厭別人來擾亂我的生活?!?p> 這可是掏心窩的話,顧酒自認為,自己這個人,沒什么優(yōu)點,缺點倒是一大堆,最大的缺點,但是她認為這恰恰也是她唯一的優(yōu)點——
就是不喜歡和人打交道。
尤其是陌生人。
雖說這只狐貍也不全然算是陌生人吧,能不能算是人還得另說,但是這么妖孽的一只狐貍,顧酒只想跟他保持距離,撇清關(guān)系。再說了,退一步講,先不說生活被擾亂……就說,這只軟萌軟萌的臭狐貍,這還只是狐形呢,操著一口聲線低沉的男低聲,就夠撩人了!
回頭再變成人?
還了得?
“嗷?!?p> 即墨淡定如舊,顯然是不信顧酒能攆走他似的。顧酒早猜到會是如此,不慌不忙,似是早有對策。好言相勸不行,便也只好威脅,只見她冷冷一笑,一手舉著傘,一手從容而優(yōu)雅地掀開了垃圾桶蓋子。
“信不信我把你塞進垃圾桶里?你敢變成人,到時這就是你的下場噢?!?p> 被塞進垃圾桶里?
即墨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此乃一扯淡的笑話。顧酒眼見手中的傘掙脫開去,頗為靈異地自己撐開就算了,竟還飄到了她頭上。
“酒酒,天氣這么曬,別曬壞了,我來為你打傘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