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家小院里半是愁云半是歡喜,時隔三個月,一家子總算又聚在一起。算起來,這還是程鵬頭一次離家這么久。
他把禮物都拿出來分了,吳美鳳給兒子殺了一只雞,給兒子做了一頓大餐。終于回到家,程鵬徹底放松,吃過午飯回到自己屋里休息。
躺在自己的破單人床上,仰頭看著天花板角落里結(jié)的蛛網(wǎng),他視力好,甚至能夠看到一只大肚蜘蛛正潛伏在蛛網(wǎng)一角,伺機捕獵。
再看看地上,由于此前家貧,屋子老舊,家里基本沒有什么裝修,地板甚至都是紅磚鋪的。和之前萬蕓瑾的豪華別墅、珺臨天下那個雅致小院比起來,簡直是慘不忍睹。
可是,比較來比較去,程鵬還是喜歡自己的家。
他手枕著頭,暗暗盤算,自己口袋里的這些錢該怎么花。一共有三萬六千多,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至少對他們家來說是一筆巨款,都得花在刀刃上。
思來想去,程鵬堅定了開醬料作坊的信念。但他知道,爹媽肯定不會同意。父母為人保守,認(rèn)為人就該腳踏實地,工人不上班是可恥的,農(nóng)民不種田是可恥的,他們家祖祖輩輩沒出過什么有出息的人,所以程鵬就該走老爹的老路。農(nóng)忙種地,農(nóng)閑打工,娶妻生子。
然而,程鵬心里一萬個不愿意過這樣的日子。
“人就這一輩子,我總得折騰點什么出來?!彼P算著。
手心好癢啊,程鵬使勁抓撓,這一次他手指尖碰觸掌心,感覺異常。掌心仿佛是光滑的鏡面,摳起來直打滑??僧?dāng)他認(rèn)真去看時,卻又一切照舊。
思量完了前程的事,程鵬開始考慮妹妹目前的窘境——肥嫂那一關(guān)得闖過去。他了解老媽和妹妹,這兩位都是倔強、自尊心強。賠錢與否是小事,受了委屈,還要被人滿世界嚼舌根,才是她們最受不了的。
想著想著,程鵬就沉沉睡過去。夢境里,云遮霧繞,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但又不是叫他的名字。
這個夢讓程鵬睡的很不踏實,猛不丁從云端里跌下來,他嚇一跳,大叫著醒過來,滿頭大汗。屋子里黑黢黢的,原來已經(jīng)是晚上了。
程鵬起身洗了一把臉,爹媽正在屋里看電視,旁邊點了一盤蚊香,妹妹趴在等下的小飯桌上寫作業(yè)。
“燈那么暗,小心眼睛?!背贴i好意提醒。
“學(xué)渣別管我!”程燕頭也不抬地說,看她那小臉認(rèn)真的樣子,眉頭擰成疙瘩,八成遇到難題了。
這丫頭,從小就對他沒大沒小,正兒八經(jīng)叫哥哥的時候,絕對是有求于他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直呼其名,讀書之后開始改稱呼,叫他學(xué)渣。
“燕子,怎么跟你哥說話呢?”吳美鳳喝道,“兒子,飯給你留著呢,去盛來吃吧。下午看你睡得香,就沒舍得喊你。”
“我不吃了,出去走走?!背贴i道。
“這么晚了,去哪?”程老四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時針已經(jīng)指向九。
程鵬笑了笑:“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天太熱了。”
他打個呼哨,想要瀟灑地叫程大壯一起??墒沁@死孩子正和大黃窩在一起,好像一天的時間已經(jīng)迅速地培養(yǎng)出深厚的感情了。程鵬道:“我要出去玩,你不來就算了。”
他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故意踩的地面咚咚響。這一下小家伙明白了,嗖地跳起來,蹭蹭蹭追上主人的腳步,最喜歡出去野了。
程鵬低頭看了看小家伙,月光下,烏溜溜的小眼珠子越發(fā)有神。他總覺得自己跟這狗子有緣分,大概要一輩子在一起了。
九點鐘的山村,已經(jīng)進入了半睡眠狀態(tài),小廣場上廣場舞已經(jīng)落幕,乘涼的人們也紛紛回家洗澡休息。
村子里靜悄悄的,程鵬便帶著小家伙,穿過村子,來到后山腳下的化龍?zhí)肚啊?p> 他站在潭邊,看著潭水發(fā)呆。怎么才能找到證據(jù)呢?小家伙在他腳邊跳來跳去,撲螢火蟲、追癩蛤蟆,對于昆蟲來說,它簡直就是一只可怕的哥斯拉。
忽然它停下腳步,渾身汗毛豎起,匍匐在地,喉嚨里不斷嗚嗚著。程鵬幾乎是同時皺起眉頭,看向村子。
“你個天殺的,你放開我!”
村尾路口,傳來一個女人凄惶的哭喊聲,撕心裂肺的。他聽出來了,這不是宋秋月么?
程鵬暗道:“這么晚了,她怎么沒在家里呆著?”
“你給我撒手,不撒手是吧?信不信我弄死你?”一男子粗暴地吼罵著。
哦,原來如此,夫妻吵架呢。
這是張虎的聲音,哼,這個小氣、摳門兒的師傅,呀呸,算個狗屁師傅。自己都是半桶水,還要克扣別人工資。想起三十元一天的學(xué)徒工工資,程鵬就恨得牙癢癢。
程鵬摳了摳鼻翼,心里盤算要不要去管一下閑事。這功夫,那兩口子吵架的聲音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
湊著月光,程鵬看到張虎一個大老爺們,居然抓著妻子的頭發(fā)在地上拖行。當(dāng)然,他的著力點也不完全在頭發(fā)上,另一只手還拎著一只包,正和宋秋月互相搶奪。
“你這個瘋婆子,給我撒手!”張虎氣急敗壞地吼著。
宋秋月就像是護命根子一樣護著那只包,死活不肯撒手。
“這是我媽留給我的陪嫁,她已經(jīng)去世了,是給我的唯一念想,我不撒手!”宋秋月哭喊著,“張虎,你還是不是男人,連老婆的陪嫁都要搶嘛?”
“嘿嘿,我當(dāng)然是男人~”張虎氣急敗壞,忽然轉(zhuǎn)怒為笑,冷笑。
他停下手來,一陣沉默,令人發(fā)毛。程鵬不知他要做什么,宋秋月卻瞬間明白:“張虎,你不是人!”
“我今天就讓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是不是多日子沒碰你,你忘記我是啥味了?”
嗤!
清脆的裂帛音飄蕩在夜空下,程鵬再也忍不住了,提起拳頭就往前沖。小家伙比他更性急,汪汪奶叫著撲了出去。
啊嗚!程大壯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dāng)之勢,撲到張虎跟前,張開它的血盆大口,一口咬住對方腳后跟。
“哎喲!”張虎吃痛,叫了一聲。
雖然程大壯還是一只奶狗狗,但是乳牙尖銳鋒利,一口下去,也是兩個血點子。
張虎注意力全被這只肇事者吸引,他松開撕扯妻子衣服的手,彎腰抓起程大壯,捏著它脖子惡狠狠道:“哪里來的死狗,我掐死你!”
“你掐一個我看看!”炸雷般的聲音,劇烈沖擊著張虎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