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云回到寒云寺中的時候,云仙子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她心中雖然微慍,但見林慕云垂頭喪氣,因不知何故,也不好發(fā)作。
林慕云歇了片刻便恢復(fù)過來,將那藥方拿了出來。云仙子接過來只看了一眼,臉色便立時變得非常難看。
煉制碧柯沉血丹需要的藥材共二十一種,其中輔藥十八種,雖然品種繁多,但俱是些尋常草藥,并未有何稀奇之處;而主藥只有三種:萬年龍修草、佛光舍利子和冰雪之心。天機(jī)老人真是算無遺策,早已料到這三味主藥難以尋到,竟然連在何處可以找到都標(biāo)注了出來。
萬年龍修草,極西之地陳家藏有。提及這極西陳家,云仙子倒是有些印象,當(dāng)年楊家未被滅門之時,便和隕鐵杜家以及極西陳家合稱修道三大家。云仙子以前倒也和這陳家曾經(jīng)打過一些交道,但大都流于表面,算不得真正的交情。而讓燕云帝國頭疼不已的極西馬幫,傳說便和這極西陳家有些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更有甚者,言之鑿鑿,堅稱極西陳家便是馬幫真正的幕后主使,當(dāng)初零散的馬幫便是在陳家手上整合起來的。
佛光舍利子,白馬寺倒是有的,云仙子只看了看,便沒有放在心上,直接看向第三味主藥。
冰雪之心,極北大雪山。批注只有這五個字,但是云仙子一見卻駭?shù)妹鏌o人色。所謂極北大雪山指得便是極北大冰原里的那些連綿數(shù)千里的雪山。極北大冰原是此界所有修士心中的禁地,也是所有人類的夢魘——獸潮便是從這里涌出然后暴發(fā)開來的。莫說自己只是一個合體期的修士,即使是渡劫期的修士,在極北大冰原中搜尋天材地寶時也是小心翼翼,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般,絲毫不敢大意。生怕一個不慎,便落得個身死殞落的下場。而自己和林慕云前去的話,先不說能否找到冰雪之心,只是一路上那些隱藏在冰天雪地中的妖獸雪怪便可將二人生吞活剝了。即使能夠找到冰雪之心,這等天材地寶附近必定有著極其強(qiáng)橫的守護(hù)者,到時又待如何呢?
林慕云察覺到云仙子臉上的驚駭之色,一把將藥方搶了過來,只匆匆掃了幾眼,他的臉上也隨之露出驚惶的神情來。但林慕云卻是在看到白馬寺的佛光舍利子時感到一陣悚然,因為他已經(jīng)與白馬寺交惡甚久。一提到白馬寺,林慕云的眼前便無端地出現(xiàn)了那位面黃肌瘦讓他感到厭惡之極的老僧枯榮來。
事已至此,還有何臉面前去討要這佛光舍利子呢?
林慕云沉浸在對白馬寺眾僧的厭惡中的時候,他并未意識到冰雪之心的難得。直到云仙子告訴他極北大冰原的險惡之后,他才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這解毒圣藥碧柯沉血丹果然不是這么容易煉制的,尚不提其后繁雜的煉制之法,只是這三味主藥便讓林慕云心悸難安。但人命關(guān)天,縱使難如登天,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他也只有去試上一試了。
沉默半晌后,林慕云突然悶聲道:“姐姐,這十八種輔藥就給你了,此事關(guān)乎我?guī)熃阈悦?,請?wù)必盡心盡力。”
云仙子點點頭道:“這十八種輔藥都是些尋常草藥,雖然其中有些需要百年的老藥,但也不算甚難事。我與康定城中的帝國修士太楚真人有些交情,這輔藥經(jīng)他找尋一番自然不難湊齊?!?p> 林慕云露出一絲淺笑來,道:“若真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就勞煩姐姐你了?!?p> “這是哪里話?!痹葡勺咏涌诘溃皽慅R這些輔藥自然不難,可這三味主藥又該如何呢?最簡單的莫過于白馬寺的佛光舍利子,白馬寺僧眾寬厚仁愛,我聽說你們百煉堂還和白馬寺有些故交,你親自前去求藥的話想必不難。極西陳家的萬年龍修草,看來只有我前去了,我好歹和陳家還有些淺交,雖然于事無補,但終歸還是有些機(jī)會的。”
“倒是冰雪之心,只知在極北大雪山中,可是極北大雪山連綿數(shù)千里,茫茫一片,如何尋得?再加上其中的種種兇險,幾乎是毫無可能。”她的聲音越說越小。
林慕云直待她說完,才滿臉平靜道:“姐姐,你便去康定城中找那太楚真人,只需湊齊十八味輔藥即可。至于三味主藥的事,就交給我好了?!?p> “你有把握?”
林慕云點點頭,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guī)煾缚墒巧衩啬獪y的天機(jī)老人,我雖然只是他的一位不入流的徒弟,但也有些壓箱底的本事。你盡管放心地去吧,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p> 云仙子美目中泛起一股柔情,捏捻著他的嘴巴道:“傻弟弟,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早去早回。若實在不行,便……算了吧。”
那話語中,卻有一股淡淡的酸楚之意。
“去吧去吧,你可真啰嗦。”林慕云聽出話語中的關(guān)切之意,便感到鼻腔中沒來由地一酸。為防淚水決堤丟人現(xiàn)眼,他便故意現(xiàn)出一副極不耐煩的模樣來。
“你呀!”云仙子笑著收回手來,道,“總是長不大呢。那我便去了,多加保重!”
林慕云揮揮手,目送著云仙子化作一道眩目的流光直往南去了。
“慕云,仙子她這是往哪里去?”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小空一臉好奇地問道。
“她在此地待得有些膩了,便出去逛逛?!绷帜皆茋@道。
小空卻一下子跳將起來,不安分道:“仙子也忒不厚道,我在此地也待得快悶出鳥來了,她竟然不順路帶我出去逛逛?!?p> 林慕云看著身旁這只頑皮的猴頭,剛到嘴邊的話便咽了下去。原本他打算帶著小寶一起去尋找那三味主藥,而讓小空留下來照看趙雯,但聽了小空的訴苦,便改了主意。因為小寶和林慕云心靈相通,他二人有一種親如兄弟的感覺,而小空在林慕云眼中就是一只會說話的猴子而已。在百煉堂山門前小空失控的時候,林慕云更是下意識地把小空當(dāng)成了身旁潛在的危險,莫說親近,甚至還時刻防范著它,生怕它突然失控傷了自己。若說感情,林慕云覺得他和小空之間實在談不上有什么感情,既未休戚與共,更無同生共死,所有的也許只是對于小空最后有可能會成長為仙獸的期盼吧。
這是一種相互利用嗎?林慕云不愿去想,因為這個問題并不重要,至少現(xiàn)在是無傷大雅的。
“小空,你去把小寶找來,就在此地等我,我有些事需要先去處理一下?!绷帜皆普f完,也不待小空回應(yīng),便徑自往寒云寺的后殿去了。
到了后殿中,小和尚覺清正坐在蒲團(tuán)上打著瞌睡。林慕云不愿吵醒他,便躡手躡腳地在后殿里轉(zhuǎn)了一圈,卻沒有找到法癡。他不得已搖醒了覺清,問道:“覺清,你師父呢?”
覺清揉著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道:“他不是在這里嗎?”
林慕云眼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施展了地之眼將整座寒云寺籠罩在其中。正發(fā)現(xiàn)法癡和一個身披袈裟油頭粉面的小和尚待在前殿中的時候,那小和尚似有所覺,一道目光宛如實質(zhì)般地朝后殿的方向剜來。林慕云便感到渾身一陣冰涼,心下駭然不已。
一旁打瞌睡的覺清也突然跳了起來,茫然中慌亂道:“師父、師父,我再也不敢偷懶了!”
看到法癡并未在身旁時,他才一抹額間的冷汗,卻不敢再睡,只是不停地念著佛經(jīng)。
帶著惶恐來到前殿,林慕云硬著頭皮進(jìn)入其中。法癡笑嘻嘻地看著他,而那油頭粉面的小和尚則死死地盯著他。林慕云只感到渾身發(fā)毛,有種宛若被人剝了個一干二凈的怪異感覺。
好在片刻后,那小和尚便放聲大笑起來,朝法癡道:“這小子倒有些意思、有些意思?!?p> 法癡在一旁附和道:“師祖覺得那仙人手骨送他是否合適?”
那油頭粉面的小和尚卻不答,只是點點頭,接著便閉上眼睛枯坐入定了。
林慕云正在惶惑不解的時候,卻被法癡用獨臂一把扯出了殿外。
“怎么了?”林慕云看著一旁的法癡道。
法癡面露喜色,故作神秘道:“林施主,恭喜了?!?p> 林慕云不解道:“何出此言?”
“我?guī)熥婺麓确ㄍ酰呀?jīng)答應(yīng)出手幫助護(hù)持趙施主了。”法癡回答道。
林慕云轉(zhuǎn)頭看向前殿,又驚又喜道:“此話當(dāng)真?如此說來我?guī)熃闼械亩灸軌蚪饬耍俊?p> 法癡搖頭道:“我?guī)熥骐m然佛法精湛,但依舊無法解去趙施主身上的毒,只能壓制住這天葬腐骨奇毒。林施主還是盡快配出解藥,才能徹底解除后患。”
林慕云聞言,頓時有些喪氣道:“我正在想辦法,不過要找到那幾味主藥頗為麻煩。此去路途遙遠(yuǎn),我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如此便勞煩大師照顧一下我?guī)熃懔?。?p> 法癡口宣佛號道:“林施主大可放心。不過此去必定有許多兇險,還望林施主切莫意氣用事?!?p> “多謝大師。”林慕云執(zhí)了一禮,便退下了。
回到方才的地方,小空和小寶早已等在那里。卻見小寶的脖子上吊著一個竹籃,竹籃里居然裝著很多水果。林慕云一看,頓時哭笑不得,摸了摸小寶的光滑如緞帶的背部,佯怒道:“小寶,你怎么能跟這只死猴子同流合污呢?”
小寶嗚咽了一聲,委屈地看了小空一眼。
小空一見,連忙竄上前來,取下小寶脖子上的竹籃,同時朝林慕云討好道:“慕云,我怕你路上餓著,特意為你準(zhǔn)備的?!?p> 林慕云強(qiáng)忍住內(nèi)心的笑意,咳嗽了一聲,裝作什么都沒有聽見,指著遠(yuǎn)方道:“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