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整了幾日,眾修士的傷勢都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只有陸英和張定邊傷得實在太重,到現(xiàn)在仍然昏迷不醒。陸水蘇不眠不休地連續(xù)照顧了他們幾日,直到林慕云親自將她趕回去,她才很不情愿地回去休息了。
看著重傷不醒的陸英和張定邊,林慕云的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他知道一場惡戰(zhàn)很快就要到來,而且還是己方主動出擊,但自己這邊只有數(shù)百修士。若想用數(shù)百修士對抗數(shù)萬軍鬼,無論用何方法都是癡人說夢。城中雖有二十萬的精銳士兵,但普通士兵能對軍鬼造成的傷害實在有限,就算傾巢而出也是毫無用處的。
一念及此,林慕云頓時感到很是沮喪。但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似乎想起什么來,朝身旁侍衛(wèi)道:“請陸水蘇將軍到議事廳來?!?p> “屬下遵命?!笔绦l(wèi)自領(lǐng)命去了。
出了房間回到城主府中的議事廳,陸水蘇早已等候在那里了。她數(shù)日未曾休息,身心疲乏,方才剛剛?cè)攵ū阌致犝f林慕云要見她,陸水蘇毫無怨言,二話不說便趕到了議事廳中。
林慕云看著略顯疲態(tài)的陸水蘇,帶著歉意道:“事態(tài)緊急,多多包涵?!?p> 陸水蘇笑道:“前輩這是哪里話,前輩為墨城百姓鞠躬盡瘁,奴家欽佩萬分。若有幸能夠幫上一二,也算是榮幸萬分了。”
林慕云走到書桌邊,給陸水蘇拉過來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
“你我無需如此客套,不知那一萬枚木制八卦趕制得如何了?”林慕云開門見山道。
陸水蘇輕點螓首道:“已經(jīng)趕制出八千枚了,尚余兩千在趕制中?!?p> 林慕云點點頭,拿過一張紙來,用毛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遞給陸水蘇道:“陸水蘇,這幾樣?xùn)|西城中可備有?”
陸水蘇接過紙來看了一眼,沉思片刻回答道:“龍舌蘭、益明、君遷子和乃東這幾樣城中都備有,只是不知這最后一樣牛淚是何東西?”
林慕云道:“牛的眼淚?!?p> 陸水蘇吃了一驚,疑惑道:“前輩為何想要牛的眼淚呢?”
林慕云嘆了口氣,回答道:“我要這幾樣?xùn)|西是為了配置一種叫做祛邪液的東西,這種東西可以對鬼魅之類造成較大的傷害,而牛淚正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種材料。我們此次前去伏擊鬼將,若是讓弓弩手帶上涂抹了祛邪液的弩矢和箭矢,居高臨下,必可重創(chuàng)那數(shù)萬軍鬼?!?p> 陸水蘇聽得眼中一亮,激動道:“若真如此,則鬼將命不久矣?!?p> 林慕云卻沒有她那么樂觀,只是不忍打擊她,也就沒有多說什么。
陸水蘇略帶埋怨道:“前輩既有這等好東西,為何不早點拿出來呢?”
林慕云苦笑道:“過幾日便是決戰(zhàn)了,我方兵力嚴重不足。我也是無法可想,方才突然想到這個東西,便將你召來此處。我若是早就想起這個東西,豈有不拿出來之理?而且這個方子也是天機老人無意中告訴我的,我當(dāng)然并未在意,能夠想起來已經(jīng)是萬幸了?!?p> “天機老人?”陸水蘇喃喃道。
她驀然抬眼朝林慕云望去,臉上滿是驚喜道:“難道這位天機老人就是……”
“正是?!绷帜皆埔膊幌腚[瞞。
陸水蘇窮追不舍道:“前輩你可知這位天機老前輩的真實名諱,若能告知一二,我們便可將他的名諱刻于那雕像上,以供墨城子民萬世瞻仰?!?p> “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名諱,我雖然跟了他四年多,但實際上對他完全不了解?!绷帜皆坪苁菬o奈道。
陸水蘇一聽,嘆息道:“唉,實在是太可惜了?!?p> 過了片刻,陸水蘇又道:“此事不提也罷,我倒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若是我們把刀劍都涂上祛邪液,豈不是也可以對軍鬼造成傷害?”
林慕云點點頭。
陸水蘇高興道:“那我們豈不是不用懼怕那鬼將麾下的軍鬼了,他有數(shù)萬軍鬼,我們卻有足足二十萬的士兵?!?p> 林慕云搖搖頭,反駁道:“我明白你心中所想,但是葫蘆谷地形險峻狹窄,是放不下那么多士兵的,唯有在崖壁兩側(cè)架上強弓勁弩,再配上涂抹過祛邪液的弩矢和箭矢,攢射之下,才能有效地殺傷那數(shù)萬軍鬼。其實對付軍鬼最好的方法還是利用修士的法寶轟擊,只是如今我們墨城中的修士實在是太少了?!?p> 說到這里,林慕云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陸水蘇安慰了他一下,接著問道:“前輩,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我很久了,從你第一次策劃出這個作戰(zhàn)方案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你為何一定要選擇在葫蘆谷進行決戰(zhàn)呢?一開始因為普通士兵對付不了軍鬼,主要靠修士進攻,若說伏擊我還能理解。但是如今有了祛邪液之后,城中的二十萬士兵都可以對軍鬼造成有效的傷害,我們明明占很大的優(yōu)勢,為什么還要堅持在葫蘆谷進行伏擊呢?而且我們墨城的士兵中騎兵是主力,若在開闊地帶決戰(zhàn),一定可以將那數(shù)萬軍鬼殺得片甲不留。但在葫蘆谷這里,最多只能容納幾千騎兵。且地形狹窄,騎兵根本就施展不開,我們?yōu)槭裁匆獥墐?yōu)勢于不顧而偏要取那劣勢呢?”
林慕云聽完陸水蘇的長篇大論,不禁有些頭暈。他沉默片刻,卻開口問了一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陸水蘇,我不得不夸獎你,雖然你是一個女人,但是讓你帶兵打仗,你一定會是個杰出的將領(lǐng)!不過我且問你,你可聽說過孫承宗和袁崇煥?”
陸水蘇道:“自然聽過,孫承宗和袁崇煥都是玄黃大陸歷史上的名將,孫承宗構(gòu)建的康武墨防線讓梟雄皇太極和努爾哈赤恨之入骨,卻無可奈何,即使在南明帝國被暮清帝國滅亡之后,康武墨防線仍舊屹立數(shù)十年不倒。他是南明帝國末期最偉大的戰(zhàn)略家,努爾哈赤父子的克星,都城天興城的保衛(wèi)者,皇帝的老師,忠貞的愛國者。舉世無雙,獨一無二。袁崇煥獨守孤城武陽城,面對強敵圍城毫不畏懼,身先士卒奮勇拼殺,奇計屢出數(shù)挫敵軍,終于打敗優(yōu)勢敵軍,守住了武陽城,保證了后來康武墨防線的順利構(gòu)建。雖然這兩位名將都已經(jīng)消失在歷史的煙塵之中,但他們的事跡如今想來仍舊讓人驚嘆不已?!?p> “不錯?!绷帜皆频?,“袁崇煥和孫承宗之間的差距并不大,他有堅定的決心,頑強的意志,卓越的戰(zhàn)斗能力,只差一樣?xùn)|西——戰(zhàn)略眼光。袁崇煥是一個優(yōu)秀的戰(zhàn)術(shù)實施者,一個堅定的戰(zhàn)斗執(zhí)行者,但他并不是一個卓越的戰(zhàn)略制定者。所以兩人雖然都是名將,但孫承宗是個不折不扣的帥才,而袁崇煥只能算是個將才。陸水蘇,你的建議非常中肯,但我卻考慮得更多。我現(xiàn)在要告訴你的,就是為何我非要選擇葫蘆谷進行決戰(zhàn)?!?p> 陸水蘇心下雖然有些慍怒,面上仍然恭敬道:“愿聞其詳?!?p> 林慕云緩緩道:“每場戰(zhàn)爭都必須師出有名,無端發(fā)起的戰(zhàn)爭一定不會得到人們的支持。我們墨城修士現(xiàn)在為何要和那鬼將拼個你死我活?”
陸水蘇咬牙切齒道:“那些軍鬼以人為食,覬覦我墨城中數(shù)百萬百姓的血肉,豈可容其得逞!”
林慕云撫掌道:“誠然,如此暴行,我們墨城豈能坐以待斃。若是兩軍對壘在平原之上,乃是開闊地帶,以我墨城騎兵發(fā)動沖擊,必可將那數(shù)萬軍鬼殺得片甲不留。問題是那鬼將狡猾無比,見我們突然正面決戰(zhàn),必定心生疑慮,絕不肯派主力出來與我方?jīng)Q戰(zhàn)。他必會出動小股軍鬼和我方戰(zhàn)斗,我方一旦迎敵必定會將祛邪液的秘密暴露出來。到那時鬼將必定不會再與我軍交戰(zhàn),而他主力尚存,只需將兵力分散,躲進長白山中,我們便只能徒呼奈何。然后我們將要面對的是無休止的偷襲和騷擾,到時候不光墨城,連武陽城和康定城中的百姓從此都亦是不能外出,否則隨時有成為軍鬼食糧的危險。若不能一次性解決所有的軍鬼,便是滿盤皆輸。城中百姓尚且可以躲在城里不出來,但是那些小城小鎮(zhèn)以及周圍村落中的居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他們的性命又有誰來拯救呢?陸水蘇小姐,在你的騎兵發(fā)動沖擊的時候,你可曾想過這些可憐的人們,是不是他們的性命在你眼中一文不值呢?陸小姐!”
面對林慕云的咄咄逼人,陸水蘇臉色煞白,終于忍不住哭泣起來。
陸水蘇本身溫婉可人,聰明絕頂,又很老練懂事,墨城上下基本都很喜歡她。即使是墨城中向來桀驁不馴的修士,也全都讓著這位陸大小姐,從未有人這般對待過她。林慕云卻全然不管這些,這些天來他一直為準備決戰(zhàn)而忙得焦頭爛額,心中難免窩著一股無名火,因此說話毫不留情。他無意間在陸水蘇的心中留下了這樣的印象:善斷、細致而霸道。
林慕云看著哭泣不止的陸水蘇,嘆息道:“唉,陸水蘇,你不要怪我,雖然我說話沖了點,但是人命關(guān)天,茲事體大?!?p> 陸水蘇雖然滿心委屈,但她畢竟機敏聰慧,已然明白了其中種種。她嗚咽道:“前輩,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考慮不周?!?p> 林慕云看著這個緊咬嘴唇的女子,輕聲安慰道:“好啦,別哭了,我給你賠個不是。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你不要再喊我前輩了,就喊我慕云吧?!?p> 陸水蘇搖搖頭,拒絕道:“不行,父親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責(zé)罵我的?!?p> “那就跟你們的少城主賈瓊一樣,喊我林叔吧?!绷帜皆茻o法可想道。
“林叔?”陸水蘇破涕為笑道,“那樣不是顯得你太老了,不如……喊你哥哥吧!”
林慕云白撿了一個妹妹,可是心下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陸水蘇的皮膚白皙而柔軟,小小的胳膊,細細的腿,盈盈的腰肢不堪一握。她的嘴唇看起來像花瓣一樣鮮艷,也給人格外柔軟的感覺。她剛剛哭過,此時睫毛上還帶著一些極小的淚滴。
林慕云眼中的陸水蘇此時沒有了方才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英氣,卻多了一些女兒家的柔美。整個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就像待字閨中的小女孩兒一般嬌羞可愛,哪里像一個前幾日在墨城墻頭和軍鬼惡戰(zhàn)的元嬰期女修士。
往日里并未如此細致地觀察過陸水蘇,此刻林慕云才發(fā)現(xiàn)這個白撿的妹妹確實美得讓人心顫。他情不自禁地將趙雯和陸水蘇對比了一下,最后不得不暗嘆一聲。雖然他很不情愿,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陸水蘇明顯比趙雯好看。
陸水蘇此時和林慕云挨得很近,林慕云感覺她的身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香味飄了過來。這種香味就像是荷花的香味一樣清新,又像桂花的香味一樣給人甜絲絲的感覺。林慕云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渾身頓時泛起一股酥麻麻的感覺。
“哥哥……”陸水蘇看著神情有些怪異的林慕云,問道,“你怎么不說話啦?”
“哦,沒有、沒有?!绷帜皆苹剡^神來,像做了什么虧心事一般有些慌亂道。
陸水蘇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一拍手,高興道:“哥哥,你的臉怎么紅啦!”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林慕云一聽,頓時感到臉上變得滾燙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那股淡淡的香味隨之鉆入到了他的鼻腔里。
陸水蘇看著渾身很不自在的林慕云,將身子探上前去,用甜甜的聲音道:“哥哥,你這么厲害,若是奴家叫人欺負了,你會保護我嗎?”
林慕云點點頭。
“哥哥,你說話嘛?!标懰K媚態(tài)盡顯,不依不饒道。
林慕云聽著那甜得發(fā)嗲的聲音,身體輕輕地顫栗了一下,道:“我當(dāng)然會保護你,所有墨城中的百姓我都會保護?!?p> 陸水蘇還想再說什么,林慕云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把她推回到椅子里,冷笑道:“好了,別演戲了,我知道你因為剛才的事情對我心懷忿恨,不過沒關(guān)系,這塵間界想要我命的人多的很,你只是恨我的話估計連隊都排不上?!?p> 陸水蘇收回媚態(tài),冷哼一聲,卻不說話。
“我說的話你最好不要懷疑,因為你賭上的是墨城數(shù)百萬百姓的性命?!绷帜皆普酒鹕韥?,肅然道,“陸水蘇聽令!我命你在三天之內(nèi)趕制出二十萬支經(jīng)過祛邪液處理的弩矢和箭矢,其中箭矢十二萬支,弩矢八萬支。若不能如期完成,定當(dāng)重罰!這是祛邪液的配方,你收好了?!闭f完,林慕云便用毛筆在紙上畫了幾筆,接著將紙遞給了陸水蘇。
陸水蘇接過來,站起身來行禮告退。
“且慢?!本驮谶@時,林慕云突然喊住她道,“陸小姐,我想等決戰(zhàn)過后我就要離開墨城了,只是對少城主有些放心不下,以后賈瓊這孩子還要麻煩你多費心?!?p> “前輩放心,奴家先告退了?!标懰K恭敬地退出到房間外,順手將門帶上,臉上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