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師徒一心,同去同歸
葉清宛在安遠(yuǎn)兮那里鬧騰一番盡興而歸,想著時候也不早了,回屋洗洗睡了,卻在經(jīng)過小祠堂的時候停了下來。
小祠堂不是正經(jīng)祠堂,只是個院落供奉了幾位至親的牌位罷了。葉詢也是皇上下放到鄞州的,正經(jīng)祠堂還在老家由七大姑八大姨看守呢。
此時祠堂里燈火通明,只葉詢一人在內(nèi)。
她稍微琢磨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葉清宛生母是難產(chǎn)而死,也就是說今日不但是她的生辰,還是生母的祭日,葉詢此刻出現(xiàn)在此也不足為奇。
熱鬧的生辰宴與冷寂是祠堂形成鮮明的對比,仿佛被世事所遺,葉詢孤零零的站在牌位前,燭光下顯得身形單薄,滿目蒼涼。
說起來也有點諷刺,今日恰好是九月初九,只不過這個朝代還沒有重陽節(jié)罷了。
葉清宛提了裙子走進(jìn)去,在葉詢身邊跪下,朝牌位磕了個頭,“娘,孩兒已經(jīng)長大成人,哥哥也是一表人才,爹也身體安康,葉府上上下下都很和睦,你在天有靈也可以放心了。”
其實她不信鬼神之說,對生母也沒多大感情,只是一點小感激,感激她賦予了葉清宛這個肉身,都說“兒的生日,娘的難日”,葉夫人這個“難”不但是生子之痛,更是生生丟了性命。
她現(xiàn)在進(jìn)來這一陣絮絮叨叨,大概是受到氛圍的影響吧。
葉詢瞅瞅葉清宛,因為葉夫人的離世,他對這個女兒不但賦予了父愛,還曾試圖賦予她母愛,寵愛程度自是別人不可比擬的。可偏偏這個掌上明珠不能放身邊養(yǎng)大,一想到她離開的那五年,就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身為人父卻不能佑她。
葉清宛小時,他便知道她古靈精怪,一直怕自己過度呵護(hù)把她養(yǎng)的刁蠻任性,又怕自己不夠呵護(hù)讓她受了委屈。
既想把她教養(yǎng)的體貼識大體,又想讓她無憂無慮不諳世事。既想讓她學(xué)富五車名動天下,又想隱藏起來好好呵護(hù)。眾多矛盾的想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讓葉詢深感苦惱。
好在安遠(yuǎn)兮這個人值得信任,不但把她教的知書達(dá)理,更是落落大方有其母的風(fēng)范。
葉詢這才剛剛略感欣慰,又想到她不日便又要離家,一時間百味摻雜,花瑾言那小子實在是……唉。
“宛宛,你可怪為父?”
葉清宛感覺無語,這兩日怎么人人都感覺自己對不起她?!芭畠翰恢院问拢俊?p> 葉詢盯著葉夫人的牌位,似陷入沉思,良久開口道:“為父雖只是個小小的從四品官員,但倘若你對那花瑾言沒有情誼,為你選一門好親事還是可以的?!?p> 她思量了這句話,大概是說她不想理花瑾言就可以不理?心下對“五年之約”好奇,開口問道:“爹,那五年之約到底是讓你做什么?”
葉詢聞言心下一震,沒料到他們已將此時告知葉清宛,不免責(zé)怪他們讓葉清宛接觸這隱晦之事。
“大人們的事,你就不要問了?!?p> 她也知葉詢的頑固,便不再追問,“爹,我已同瑾言說過,此事事了,便不再以我做挾。五年前的事,是女兒不對,連累了葉府。倘若女兒沒有胡鬧,沒有離家出走,便不會有后續(xù)之事?!?p> 葉詢沒料到,一時愣住。
她又道:“我受娘所生,受爹所養(yǎng),一身骨血皆是葉府之恩。爹,你還有哥哥,還有容華,清瑤,不止女兒一個子女。萬不可為了我而置他們不顧,否則女兒真是萬死難逃其咎?!?p> 一時無聲,葉詢一時被她的這番陳詞驚到。她可是一直懷著愧疚之心?自己終究還是沒有呵護(hù)好她,還是讓她憂了。
又想到她此番話全然是為家族考慮,便心疼不已,終究還是沒有教養(yǎng)成一個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活潑少女。
“為父已曉?!?p> 到底是準(zhǔn)備安慰葉詢的,葉清宛僵硬的岔開話題道:“娘是個怎樣的人?”
葉詢臉上浮現(xiàn)笑容,“你娘是個很勇敢的人?!?p> 她想過溫柔賢惠知書達(dá)理大家閨秀明艷動人等等一系列夸人的詞語,偏偏沒想到葉詢會說“勇敢”。
一個怎樣的女子才會使自己的丈夫夸一句勇敢?
“那爹和娘是怎樣認(rèn)識的?又是怎樣在一起的?”
葉詢沉吟良久,面上時喜時憂,大約是把回憶過了一遍,深嘆一下,開口道:“不過是話本里書生與小姐,才子與佳人的故事罷了?!?p> 早前,妾室溫嵐就曾說過,葉詢與葉夫人是自由戀愛兩情相悅,婚后也十分恩愛,本該白頭偕老的。
此時聽當(dāng)事人自己說出來卻是另一番風(fēng)味,得一個“所有悲歡離合,都不過賦予說書人”。
葉清宛想著,生母怕是葉詢的朱砂痣白月光了吧?!暗?,既然你剛才說親事,那你想給女兒許個什么樣的親事?”
葉詢琢磨了一下,說道:“得有財有勢,不能苦了我女兒。”
她點點頭,“還有呢?”
“得一表人才,配的上你。”
“還有呢?”
“得兩情相悅。”葉詢順著她的話說道。
她沒有再問下去,仰著頭,盯著葉夫人的牌位,說道“對,得跟爹和娘一樣兩情相悅,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葉詢聞言一愣,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不過頃刻眼底便泛起盈盈水光,“你先回去吧,讓爹靜一靜。”
葉清宛見如此便轉(zhuǎn)身離去,獨留葉詢一人。
他第一次見葉夫人時便呆了,任由梨花落滿頭。
她嗤笑出聲,撿起他掉落的手筏看了又看,卻并未離去。
沒有鴻雁傳書,沒有詩畫傳情。她只不過是往他的院門前一站,他便愿放下手中書本隨她而去。
她帶著他看遍洛陽風(fēng)景,嘗遍辛酸苦辣。
為了嫁給他這個落魄書生,不惜與候府決裂。
后來他科舉高中,以為再也不會委屈了她,她卻撒手人寰,陰陽兩隔。
恍惚間,似又見她立于滿樹梨花下,用手筏微微遮著臉,一雙含霧秋水眸不羞不怯直直的盯著他,眼帶笑意,道一聲“書呆子,你過來?!?p> “嫣兒……嫣兒……”
而后好久葉清宛忽然察覺,從四品不算小官,而對上花瑾言的時候葉詢說了一句“小小從四品”,看來花瑾言的身份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