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洋從二樓摔下去的時候，應(yīng)該是腦干受到了嚴重損傷，整個人已經(jīng)癱倒在地，可是他精神卻格外清醒，“李小雷！你跑不掉的！你等著，我要是爬不起來了，你一輩子都別想好過！”
李小雷害怕了，但是他的害怕跟之前的害怕不一樣，之前他怕的是博洋這個人，而現(xiàn)在，他害怕的是自己的人生從此被籠罩上一層陰影。所以他帶著當(dāng)時的劉楚兒下了樓，他用手捂住博洋的口鼻，讓他發(fā)不出聲。李小雷已經(jīng)把博洋推下了樓，這個時候腦子早就麻木了，他只是想讓博洋不要發(fā)聲，卻并沒有注意到博洋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蛘咚皇亲约焊嬖V自己，他只是博洋不要繼續(xù)說話，但是心里已經(jīng)起了殺意。他在自己的記憶里順著那只捂住博洋口鼻的手，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一臉慘白的劉楚兒。
李小雷終于知道是什么讓自己性情大變，他在那天夜里做了一件最卑鄙的事：他用劉楚兒的手，悶死了博洋，然后在巷子口開始出現(xiàn)手電筒的時候，一句話不說，自己轉(zhuǎn)身逃跑了。
此時李小雷整個人像攤死在床上，他看到吳楚痛苦地蹲下身。李小雷開始懷疑整個世界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假的，為什么他的記憶遭到了這樣大程度的篡改。他覺得似乎誰都能任意修改他的記憶，如果他的記憶都出現(xiàn)了問題，那么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人們，都是些什么人？會不會他們之前在他的生命中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過？只不過在某一個他熟睡的夜晚，一群拿著手術(shù)刀的人，打開他的大腦，修改了他的記憶，就像《西部世界》那樣？
他看著病房里冰冷的白光燈，有一個人的臉龐慢慢浮現(xiàn)出來，這是一個他根本叫不出名字來的婦女，他想起來他與她有過一面之緣，但是他想不出來到底在哪里見過她，以及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想起她。
再次坐起身來的時候，李小雷就不像之前那樣嬉戲搞笑了，他變得像自己暈倒之前，開始沉默而少言。他看著蹲在地上的吳楚，心里一疼：“劉···吳楚?！崩钚±赚F(xiàn)在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他看了一眼趙茹、郭清他們。
趙茹拉著李大軍，郭清拉著吳佳和李風(fēng)英出了病房，關(guān)門前，吳佳還在悄聲問郭清：“那個叫博洋的是怎么回事？”
“出去跟你解釋?！惫逭f。
等所有人都出了病房，李小雷第一次從病床上下來。他一個踉蹌，吳楚居然很及時地接住，臉上掛著淚，嘴里卻在嗔怪：“你下了病床干嘛呀，有什么話你坐在床上好好說?！?p> 李小雷理了吳楚前額的幾縷頭發(fā)：“這些年，你受苦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我都忘了?！眳浅纯嗟匚⑿χ?。
吳楚不愿意去回想她在少管所里的那段日子——吳楚跟李小雷告別后沒有直接出國，她畢竟是承認了自己的殺人事件，盡管最后被判定為防衛(wèi)過當(dāng)殺人，加上那個時候的她剛好還未滿十六歲，所以只判了很輕的責(zé)任，但畢竟那天晚上，博洋冰冷的呼吸是從她掌間逐漸消失，那種刺骨寒冷的氣息讓她每次回想起來的時候都渾身戰(zhàn)栗。那個時候的她恨李小雷，可是每次她感到寒冷的時候，只有想起李小雷，她才不那么顫抖。她在那種恐懼中說不清是愛著還是恨著李小雷，但是她明確地知道，她內(nèi)心有一種渴望，那就是能再見到李小雷。
李小雷此時內(nèi)心的悔恨來自于他當(dāng)時的怯懦，讓吳楚一人承擔(dān)。盡管說整件事是因為吳楚而起，但他們之間誰都不欠誰的。李小雷給了吳楚一個清清白白的自己，而吳楚還給李小雷的，是他能夠繼續(xù)自己正常生活的權(quán)利?？墒沁@樣想來，他們又互相虧欠著一些這輩子都不能彌補的東西——有些恐懼已經(jīng)深入他們各自的腦髓，即便他們再想忘記，可是總會被想起。
“你給我寫的信我看了，我知道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一起，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地想來找你，看不到你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很害怕···”
“什么信？”
“就是你放進那個琥珀項鏈盒子里的信啊？你說吳佳是因為你所以雙腿殘疾，又因為你而放棄了她本該可以得到的愛情，所以你必須給她一個交代?！?p> “雙腿殘疾？她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李小雷更糊涂了。
“這些你當(dāng)真都不記得了？”吳楚問他。
“你知道我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感受嗎？”李小雷同樣是苦笑的表情，“我覺得我的大腦像是被別人編改過一樣，總是會忘掉一些事，而且忘得干干凈凈，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你在講什么。我只知道你說的那個吳佳，并不殘疾啊?！?p> 吳楚聽到這話，睫毛一顫：“所以你現(xiàn)在并不虧欠吳佳了，對不對？”
“我為什么會虧欠她？”
“哦，不為什么?！眳浅裳垡魂囬W爍，回答得含糊不清，“那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李小雷撓撓頭：“要說打算嘛，也不能說沒有，但是估計我爸媽不讓?！?p> “那你說說唄?！?p> “我想去XZ。”李小雷說。
“XZ？為什么想去那里？像你這種身體剛好的，很容易得高原反應(yīng)，搞不好還會有生命危險?！?p> “我也說不清，我總覺得我應(yīng)該去一趟，帶上我老師的吉他。劉老師生前一直特別想去XZ看看，他說那里能洗滌人的靈魂，可是他身體不好，所以從來沒有親自去過。我去XZ呢，一來是想圓了他的夙愿，二來···”李小雷整個人都有些頹唐的感覺，“二來，我覺得我的靈魂太臟了，我希望在那里能夠找到屬于我的救贖?！?p> 吳楚的心里“咯吱”一下，她原本聽到李小雷的想法的時候，是不太情愿讓李小雷去那里的，可是當(dāng)她知道李小雷是想過去贖罪的時候，她開始心動了。她不太相信所謂的鬼神，可是她承認信仰的力量，她知道那些一步一叩首的XZ行走，他們朝圣的力量是跟那些有求拜佛的人不一樣的，雖然她沒有嘗試過，可是李小雷的話同樣喚醒了她對于自我救贖的渴望。
“這件事，交給我?！眳浅f。
“真的？”李小雷有些意外。
“嗯，但是你得答應(yīng)我，我要陪著你一起去?！?p> 李小雷想了一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