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再也不想見到你
她將扳指拿出來,放于面前的案幾上:“簪子還我,這個給你。”
白子燁筆尖重重一頓,力透紙背。漆黑的墨點在無暇的宣紙上層層暈開,黑白分明間更顯得觸目驚心。
已是第二次了……
他曾一直以為,即使山崩于面前,駭浪驚濤鋪天,自己仍是能夠云淡風(fēng)輕,維持著一貫的從容本色。
可偏偏……
她讓他覺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他數(shù)日間運籌帷幄、機關(guān)算盡,甚至久違的出手殺人,為的也只不過就是這個小小的物件。
現(xiàn)在她卻是如此不屑一顧、如此輕易就將它放在自己面前。
究其原因,卻是另一個男人。
為什么不是我呢?
為什么我就不行呢?
心煩意亂拿起扳指,白子燁看著上面的刻字,面色復(fù)雜,輕嘆出聲。
“看來你不知道啊,這是何人的東西?!?p> 陸不離滿不在意:“是誰的都無所謂,昨日你不是聽見了,我沒有過去?!?p> “是嗎?”白子燁不置可否,“這扳指是元赫國寧皇后、也就是你娘親的東西。”
娘親?元赫?皇后?
陸不離一副備受打擊的表情,這事實讓她有點想逃。
只是,怔然了片刻,她卻依舊堅持道:“沒關(guān)系。你只將簪子還我就好?!?p> 見她于那簪子竟是執(zhí)著至此,白子燁怒形于色,面上浮起絲絲狠厲。
“陸不離,你就不怕嗎?”
聽他叫出自己真正的名字,陸不離自進入這房間開始,第一次動搖了。
她好像一整日都在做一個冗長的夢,然后忽而就被這一聲喚醒。
她此刻幡然醒悟,自己是應(yīng)該害怕的。
白子燁昨日能抓她一次,自然也能再次將她關(guān)起來。他有一百種法子,能從頭到尾將她吃干抹凈。
可是,從回眸間的初見開始,陸不離就從沒怕過白子燁。
即使被假的瑛睿帶走關(guān)在房間里,那時候她怕楚邪,怕不知身份的黑袍人,卻唯獨不害怕白子燁。
為什么?
因為他流于表面的謙和有禮,平易近人?
還是這般翩翩佳公子的氣質(zhì)?
還是那如春風(fēng)細雨般的談吐?
都不是。一切都太過順其自然,陸不離從沒想過是為什么。
白子燁卻一清二楚,為此他話語間頗有些咬牙切齒。
“不要反過來利用我傾心于你的事實?!?p> “這是什么……意思……”
少女忽而就慌亂了神色,她想否認,卻如鯁在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時此刻,陸不離覺得自己有點……卑鄙。
她貿(mào)貿(mào)然來到這里,站在他面前,理直氣壯向他討要東西,卻是忘記了,他們本是敵人。
她有什么資格跑到他的地盤,與他談以物易物,與他談籌碼。
以白子燁的立場,再次將自己關(guān)起來,將兩件玥玉都據(jù)為己有,甚至是將她殺掉毀尸滅跡都不為過?;蛘呖梢哉f,這才是事情應(yīng)該發(fā)生的正常走向。
可是她敢來,就是明知道他不會。
她敢這么做,全都是仗著他喜歡她。
白子燁說的沒有錯,雖說無意,自己確實是在利用他的真心。
只是這么做太過狡猾了,于是在話都說開之后,陸不離終于害怕了。
白子燁反而多了幾分坦蕩。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雙眸中有陰沉、有慍怒,還有幾分被逼無奈的癲狂之色。
再一次失態(tài)了,可這回他沒想再去控制。
陸不離六神無主地向后退了兩步,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是給抵到了墻邊。
“知道怕了?”白子燁輕笑,他抬起纖長的手指,從她發(fā)間將那支步搖取下來,隨意擲在地上。
步搖落地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中是那樣突兀,驚得陸不離嬌軀一震。那上面嵌的寶石散落在地,隨著勁力摔的七零八落,碎片濺在兩人腳下。
她不可思議地抬眼望向他。
他卻沒看她。
白子燁將玥玉簪子拿出來,他沒有絲毫猶豫,抬手將它戴于眼前少女的發(fā)間,就在之前那個步搖的位置。
動作輕的似是在做一件極其精細的活計。
低垂著眼眸看著她頭上的玉簪,睫毛的陰影蓋住了他眼里深深的落寞之色。
真好看。
伴隨著一聲輕笑,白子燁意味不明道:“這是我對你的報復(fù)。”
——我要你終其一生,每一次看見這簪子的時候,腦中想起的,都只能是我。
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背后是冰冷的墻壁,陸不離全完沒辦法放松身體,一動都不敢動。
沒想到的是,白子燁卻忽而從她身前撤開了,為她讓出了一條去路。
落日的余暉從窗邊照進來,晃在她的臉上。
“你走吧?!彼穆曇艉茌p,只是這一次,陸不離聽話地向前邁開腳步。
她的腦海一片紛亂,只能由著本能一步一步向著房間外面走去。
白子燁重新坐回到桌前,他垂首看著白紙上那顆濃重的墨點,最后一次開口叫她。
“陸不離。”
陸不離腳步一頓,卻并沒有回過身。
白子燁抬起頭看著她,目光深不見底,似是要將她的身影牢牢鐫刻在腦海中一般。
他的聲音如是再壓低一分,她就聽不到了。
“我是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p> 在她踏出門外的瞬間,他如此說著。
夕陽西下,微風(fēng)習(xí)習(xí),房間內(nèi)寂靜如絲。
那扳指上的刻字在此時看來,只含著深深的諷刺。
那四字出于何人之手,白子燁心中自然是明了。
“沒有想到在權(quán)勢夾縫中存在的真心,看上去竟是如此愚蠢可笑?!?p> 滿是嘲弄之意的自言自語,他不知是在說那人,還是在說自己。
成事者本無心,應(yīng)以天地之心為心。
而他,遇到了劫。
回瑛王府的馬車上,白柳百般憂心望著陸不離陰沉的臉色。
小姐的簪子明明就拿回來了,為何還是這般的悵然若失?莫非是在白公子房中發(fā)生了什么?看上去卻也不像。
早知如此,那時就應(yīng)該不顧她的阻止,一直伴隨于小姐左右才是。
陸不離心知白柳正在擔(dān)心自己,卻張不開口解釋。她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去解釋。
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太過復(fù)雜,實在是難以言表。
然而她卻清楚的知道一件事。
是她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