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很好?”沐語堂聲音驀然冷了好幾度,臉色陰沉如水,這四個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嘴里蹦出來的。
“陪了你兩年,你就對他如此維護(hù),你確定不是被他騙了?他什么樣的人,你了解嗎?他家里的情況你了解嗎?當(dāng)初你一意孤行,教訓(xùn)還不夠是嗎?你還要自甘墮落到什么時候?”
這最后兩句話可謂十分重了,沐意腦子里嗡嗡作響,完全沒了思考,腦子里只有那幾句話。
一意孤行?教訓(xùn)?自甘墮落?
原來這就是他的想法。
他把她談戀愛的行為當(dāng)做自甘墮落。
沐意緊抿著唇,眸子里一片死寂。
是啊,當(dāng)初是她一意孤行,她也得到了教訓(xùn),可是她后悔了還不行嗎?她知道錯了還不行嗎?
她好不容易重新鼓起勇氣去喜歡一個人,那個人也真心愛著她,在他眼里卻是她自甘墮落的表現(xiàn)。
或許,在他眼里,沐意從來就是一個任性、不自量力和自以為是的千金小姐。
沐語堂看不到她的表情,卻不知為何感覺到她渾身散發(fā)出來的悲傷和死寂,忽然有些后悔方才的話說的重了,卻又拉不下臉道歉。
想了想,還是緩了語氣,自覺已經(jīng)很放得下架子了:“你一個小姑娘,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被人哄了去實屬正常,既然回來了,趁早收了那些心,別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攪和在一起,你想談戀愛,爸媽會給你安排,那些門當(dāng)戶對,人品又好的人多的是,何必自己去碰壁?被人欺負(fù)了怎么辦?”
沐意自嘲一笑,原來在他眼里,她沐意喜歡的人就是亂七八糟的人嗎?只有門當(dāng)戶對才合適嗎?
她不過是喜歡一個人,想和他在一起而已,怎么就這樣不被人理解?
難道就因為她曾經(jīng)愛錯過嗎?
沐意不再似先前般的激動,語氣竟十分平靜:“哥,我今年二十四了,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認(rèn)得清是非對錯,知道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
實話告訴你,這些年我一直和他在一起,形影不離,他對我很好,幾乎把我捧在手心里,從沒給過我委屈受,要說門當(dāng)戶對,他也不比那些大家族的人差。
他的家里也和我們家差不多,只是他習(xí)慣了獨來獨往,極少回家。我已經(jīng)和爸說過了,我會盡快帶他回家,讓他和你們見見,是否可靠爸媽自會定奪,就不勞哥操心了?!?p> 說完她就閉上眼,不再說話,面上盡是疲憊。
沐語堂一口怒氣幾乎要沖出胸腔,想好好訓(xùn)斥她一番,然而望著她安靜纖細(xì)的背影,卻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一路無言。
回到家,沐意率先下了車,直接往家走。
沐語堂隨后下車,盯著沐意疾步離去的背影,眉頭緊皺。
李唐下來,感覺到沐語堂身上散發(fā)的陰沉沉的氣息,咽了咽口水,小聲為沐意說話:“沐總,大小姐不懂事,您別跟她計較,好好說說,大小姐會明白的?!?p> 接受到沐語堂冷冷的目光,李唐再不敢多說,只訕笑著擺了擺手,說了句:“沐總,我先走了?!比缓笠涣餆焹荷狭塑?,快速開車離開了。
單美琳和沐天睿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看到沐意回來,問:“怎么回來這么晚?吃飯了嗎?廚房里留了些吃的?!?p> 沐意勉強(qiáng)笑了笑:“我吃了,爸,媽,我先上去休息了?!比缓髲街鄙狭硕?,不顧單美琳疑惑的目光。
單美琳又問隨后進(jìn)來的沐語堂,擔(dān)心不已:“小意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不高興了?”
沐語堂一肚子火,想說出那件事,讓媽管管她,看到沐天睿,又想到車上時沐意說的暫時為她保密的話,溜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沒什么,誰知道又鬧什么脾氣呢?”冷著臉說完,沐語堂也上了樓。
單美琳嗔怪:“這孩子……”
沐意回到房間,隨手將包扔到一邊,整個人撲到床上,臉埋在雙臂間,閉上眼睛,一幕幕往事如走馬觀花般回到腦海中。
那天的天氣陰沉沉的,沒有一絲光亮,至少對于沐意而言是這樣的。
那天是她一切痛苦的開始。
沐意一個人縮在角落,害怕地瑟瑟發(fā)抖。
單美琳和沐天睿帶著醫(yī)生來到家里,勸沐意接受治療。
沐意尖叫著躲避著,視來人為洪水猛獸,誰也靠近不了,一旦有人靠近,沐意就舉起手里的水果刀向來人扎過去,甚至弄傷了自己。
就連以往最是依賴的沐語堂也靠近不了她,反而遭到她更加強(qiáng)烈的反抗和掙扎。
家里亂糟糟的,每個人都是一臉的惶恐。
好不容易兩個醫(yī)生強(qiáng)行按住沐意,另一個醫(yī)生給她打了鎮(zhèn)定劑,沐意才哭著尖叫著昏睡過去。
然而,兩天后再次醒來的沐意雖然沒有了那樣激烈的舉動,卻整日里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言不語,不見任何人,甚至拒絕去醫(yī)院。
那段時間,只有單美琳能在沒有他人在的情況下離她近一點而不被她排斥。
可也僅僅是接受一米之外的距離,一旦離得超過了沐意能接受的距離,沐意就會再次發(fā)瘋。
沐天睿和單美琳為此愁白了頭發(fā),而沐語堂再未出現(xiàn)在沐意的面前。
半個月后,沐意的病情無任何緩解,依舊不認(rèn)識人,拒絕任何人的接觸,拒絕治病。
而她卻漸漸有了抑郁癥的傾向,常常一個人抱著膝不言不語地坐在昏暗的角落,渾身縈繞著死寂的氣息,排斥一切光亮,因此她的屋子里的窗簾全部被拉上了。
直到有一日,趁著無人看守,沐意一個人走到了陽臺上,打開了窗戶,迎著撲面而來的風(fēng),一身白色的連衣裙站在陽臺的邊緣,險些從那里跳下去,被不放心過來看她的單美琳一把抱了回去。
醫(yī)生提議送她去國外治療,沐天睿和單美琳再是不愿也沒法子,只好同意。
在單美琳無微不至的安慰和陪伴下,沐意漸漸能接受單美琳的靠近,但也僅止于她一個人,她排斥著任何人,尤其是男性的靠近。
于是,踏上飛機(jī)的時候只有單美琳陪著,飛機(jī)載著他們?nèi)チ嗣绹?p> 那段日子是沐意最黑暗最無望的日子,好像這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時時刻刻都想著離開這個世界。
直到去了美國,沐意的情況才有所好轉(zhuǎn)。
之后的幾年,她一刻也不愿回想那個時候的事,寧愿將它埋葬在記憶的最深處。
今天,沐語堂的話提醒了她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
那是她一意孤行的代價,她渾身冰冷,恐懼地瑟瑟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