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8）
驕陽似火。
干部家的稻子熟了，眼下正是收割的季節(jié)。
我穿著老爸的工作服，披著一條毛巾，戴著草帽與干部他們走在郊外的田埂上。
縣城郊外是一大片的農(nóng)田，金黃的稻浪，碧綠的果蔬，忙碌的人們構(gòu)成一幅絕美的田園風(fēng)光。田野里飄來陣陣糞香，遠處的知了在不停地鳴叫，微風(fēng)吹過，讓人心曠神怡。
阿混與我是第一次參加農(nóng)活，他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件軍衣，穿了一條牛仔褲，顯得不倫不類。
“阿混，你就這身打扮刀耕火種？”我開著玩笑。
“你還工人形象干農(nóng)活呢?！?p> “咱這叫工農(nóng)結(jié)合，加快四化建設(shè)?！?p> “那我是中西交流，促進改革開放?！?p> 今天的任務(wù)是把地里的水稻全部收割完畢。炳叔爺倆已忙活好幾天了，今天天未亮炳叔就來到地里干活，看到我們來到，直起身體向我們打招呼。
炳叔拿著鐮刀，教了我們幾個基本的收割動作之后，大家就分頭忙了起來。我弓著身子，一手摟著一束稻桿，一手飛快地揮著鐮刀，一排排的稻子倒在了腳下。汗水很快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滴在田地上。我順手抓過毛巾抹了把臉，看到阿混直著身子?xùn)|張西望。
“怎么啦，阿混？”
“比劃比劃。”
干部與馬丁也直起身子：“比劃就比劃?！?p> “喂，你們不要太快，小心把手劃破了。”炳叔提醒我們。
我們劃了四片相同大小的地塊，迅速忙活起來。不一會兒，我的衣服便濕透了，地上的熱氣向我迎面噴來，感覺沒有一絲的風(fēng)，熱得喘不過氣來。稻桿上的小蟲子時不時順著手掌往上爬，我摔了摔手，直起身子，有些眩暈。
馬丁在鄉(xiāng)下老家干過農(nóng)活，與干部一樣，進展十分迅速，已經(jīng)把我拉下了一大片。阿混在田埂邊上，提著瓦罐大口大口地喝著水，他的進度明顯比我還慢。
“我肚子餓扁了，干不動了。”阿混打起了退堂鼓。
“吃飯還早著呢，繼續(xù)啊，沒干完是小狗?！?p> 阿混無奈地拿起鐮刀，重新回到地里。
小妹帶著穎慧、小梅給我們送飯來了。阿混丟下手里的活，蹦跳著跑到田埂邊上。
“嫂子、小梅，有什么好吃的？我肚子餓壞了。”
“洗手洗手?！?p> 我們圍了過來，坐在田埂邊上吃了起來。干部他媽給我們做的是鍋邊，味道很好，阿混活兒不行，飯吃得比誰都多。
“阿混，你光會吃?！?p> 幾個女孩子都笑了起來。
阿混覺得很沒面子，說道：“早上沒吃飽呢，現(xiàn)在行了。下午要超過你們?！?p> “行，我們大家都等著你?！?p> 午后的太陽更加毒辣。休息了一會后，我略感疲憊，沒有了上午的精神，有些發(fā)困。阿混揮舞著鐮刀大喊一聲“:“兄弟們，上啊!”
下午明顯比上午累。初次參加勞動的興奮勁早已過去，我強打著精神支撐著，巴不得盡快完成手上的活。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去睡會兒?！卑⒒煸诿盍艘魂嚭?，打著大大的哈欠。他從田地上撤了下來，找到一個稻桿堆躺下，用草帽遮住臉，滾到一邊睡去了。
田野上靜悄悄的，幾只飛鳥鳴唱著掠過。
馬丁完成了手上的活，笑罵道：“阿混就知道偷懶，我去把他弄醒?！?p> 炳叔笑笑：“算了，讓他歇著?！?p> 阿混的那片地里，還有一半稻谷沒有收割完成。我坐在田埂邊上休息，衣服褲子全被汗水浸濕了，裸露在外的皮膚曬得通紅，火辣辣得痛。
喝完水，我繼續(xù)忙自己的任務(wù)。馬丁、干部接著收割阿混留下的稻子。
座落在護城河邊上的城隍廟市場是縣城最大的農(nóng)貿(mào)市場，但已遠遠不夠使用，市場兩邊的小巷子里也被小攤小販們占用。炳叔家的蔬菜除了進行收購之外，炳叔也經(jīng)常拉著板車在巷子里賣菜。一大早，炳叔下地忙活了，我們便拉了板車到巷子里占位置。
“賣菜賣菜嘍，新鮮的空心菜，絲瓜、茄子。”阿混扯著嗓子喊。
買菜的陸陸續(xù)續(xù)來到板車前挑挑撿撿，好不容易賣出了幾把空心菜。
“照這樣的速度，這一車的菜什么時候才能賣完?。俊卑⒒煊行┎荒蜔?。
干部應(yīng)道：“不急不急，一會兒人就多了。”
阿混說：“你們在這呆著，我到邊上轉(zhuǎn)轉(zhuǎn)。”
一會兒，阿混回到攤前：“哥們，走，我們到河沿路上賣?！?p> 干部連忙說：“不行不行，工商局的人要抓?！?p> “怕什么，這么早哪來什么工商局的人??？”阿混拉起了板車。
河沿路上來往的人很多，就我們這一攤蔬菜，一會兒菜就賣完了。
我們拉了板車興沖沖地回到了干部家，干部他媽一看到我們，很驚訝地問：“這么快就回來了？”
“是啊，我們拉到河沿路上去了?！?p> “河沿路不是不讓賣菜嗎？你們膽子好大?！?p> “沒事，這不回來了嗎？”阿混得意地說。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都把車?yán)搅撕友芈飞?。巷子里的一些攤點也象我們一樣，把菜擺到了河沿路。賣菜的活兒完畢的時候，河沿路基本上成了菜市場。工商局進行了清理，又把所有的攤點整進了巷子里。
“好險好險，還好我們不賣菜了，要不被工商局的抓了罰款?！备刹恳荒槂e幸地說。
“緊張什么，嫂子她爸在工商局，讓嫂子說一聲不就沒事了？”阿混白了白干部。
干部家蓋新樓了。
承包到戶的農(nóng)民手頭終于有了點積蓄。縣城里四處都有新蓋的私房，許多木房、土坯房推倒重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數(shù)層的水泥樓房。
在干部家院子瓦房邊上，新樓已蓋了了一層。我們四人約好上午八點到干部家當(dāng)小工，大家一起幫忙，把幾千塊紅磚和一堆沙子搬到樓上。
我特地向老爸要了白手套，穿了一雙解放鞋，一大早來到干部家，干部爺倆已經(jīng)早早地忙開了。
搬磚搬沙子是重體力活，炳叔讓我們能拿多少拿多少，不必逞強。
時間已過了八點，阿混仍未露面，我們先開工了。
馬丁在鄉(xiāng)下活兒干得多，比我有經(jīng)驗。兩個土箕里裝了十來塊磚頭，他挑起扁擔(dān)就走。
我學(xué)馬丁的樣，裝了十來塊磚頭，挑起扁擔(dān)走了兩步后，覺得太沉，從兩個土箕里各取下兩三塊磚來，顫顫危危地挑了起來。
馬丁看到我吃力的樣子，笑道：“你沒挑過東西，還是少挑點，不然呆會肩膀會痛。要不，你還是提著走?！?p> 走了兩三個來回之后，我發(fā)現(xiàn)肩膀已痛得厲害，挑著扁擔(dān)走起路來歪歪扭扭。
干部也勸我：“你能拿多少拿多少，別逞能?！?p> 雖然我天天運動，但真的干起活來，比干部、馬丁還是差得太遠。真要這樣挑下去，肩膀估計很快就得廢了。我放下扁擔(dān)，用手提起土箕，吃力地朝樓上走。
穎慧與小梅也來了。她倆聽說今天搬磚，竟然也過來幫忙。
“我謝謝你們啦。這是男人的活，你們沒干過，幫不上忙。”
小梅說：“誰說我們幫不上忙？我?guī)Я溯v斗車，用斗車搬磚，效率比你們高?！?p> 小梅的爸是建筑工人，弄輛斗車不是什么難事。
一會兒，一三輪車載著輛斗車過來，大家把斗車卸了下來。
小梅、穎慧戴上白手套，往手推斗車上搬磚。
“錘子，你過來幫忙?！彼齻z知道我干活不行，讓我把斗車上的磚搬到樓上。有了斗車和兩位姑娘的幫忙，搬磚的進度明顯加快。
吃過午飯，阿混還是不見蹤影。
我憤憤不平道：“阿混那小子偷懶，說話不算話。”
“也許他今天有事呢?！?p> “他能有什么事？肯定是搬磚挑沙子辛苦，他不來了?！?p> 傍晚時分，所有的磚和沙子都搬到了樓上。我們坐在樓頂上休息，我脫下白手套，發(fā)現(xiàn)右手食指的水泡不知什么時候磨破了，火燎火燎地痛。高強度地勞動了一天，兩只胳膊都酸軟得抬不起來。
“干部、干部，我來啦?！?p> 阿混抱了個西瓜在樓下叫，看到我們在樓上，急沖沖地跑了上來。
“還有磚嗎？我現(xiàn)在搬?！卑⒒旆畔挛鞴希ばδ樀刈鞒鲆桓兑岽u的樣。
“得了吧，你就別裝模作樣啦，磚和沙了早就搬完了?！毙∶窙]好氣地說。
“那我請你們吃西瓜。你們勞動，我當(dāng)后勤，專門為你們服務(wù)?！?p> “你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