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渡善渡惡難渡心（37）

　　洞幽立在他攤前時，他正好將東西全部裝好放上板車。

　　抬頭看見身著青色寬袍，手拎酒壺做道士打扮的洞幽，微微一愣，笑瞇瞇道：“道長，可是要買竹雀？”

　　“聽說你是這條街上手藝最好的人。”攤主聽見這個年輕道士這樣問。

　　他哈哈一笑，帶著些普通人的爽朗：“手藝好的人多了去了，小的不過打著這個名頭混口飯吃?！彪m這樣說，卻還是有些被這樣直白的夸贊引得心情快活，轉身從小木車上找出兩只編好的竹雀，笑道：“恰巧今日還剩兩只，道長要是不嫌棄，就送給你了?！?p>　　洞幽卻不接，盯著那兩只雀默然看了片刻，慢慢道：“我要這世上編得最好的竹雀?！?p>　　攤主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聽他話中之意，還以為是這個年輕道士嫌棄他手藝不精，訕訕地收回手：“那……道長許是找錯人了，小的編不出來道長想要的……”

　　他將竹雀放回木車上，又忍不住看了幾眼這個奇怪的道士，搖了搖頭，準備推車回家，擦肩而過時，忽然被按住了肩膀。

　　這一按仿佛有千斤之重，壓得他絲毫動彈不得。

　　攤主微驚地側過頭，只見那道士一只勁瘦修長的手若無其事地搭在他肩上，巷口紅彤彤的燈籠映在他側臉，染出一團奇詭又危險的光暈。

　　攤主心中忽然升出一股寒意，肩上那只漂亮的手恍如鬼怪之爪，他忍不住輕輕顫抖：“道、道長……小的要收攤回家了……”

　　洞幽恍若未聞，手中輕輕一按，攤主頓時癱倒在地。

　　他低垂著眸，淡淡道：“我要這世上最好的竹雀，你給我編?！?p>　　“……是，是……”攤主冷汗夾背，眼尾掃過巷中，一起擺攤的小販卻都已收完攤走了。幽靜的長巷，只有燈籠數(shù)盞，他腦中一片雜亂無章的空白，顫著手腳解開木車，也忘了支起凳子，坐在地上就開始編起來。

　　洞幽立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著他編，心緒卻已不知飛到何處。

　　一只又一只栩栩如生的竹雀從粗糙的指尖編出來，竹條卻越來越少。

　　如果編完了也不能叫他滿意，他是不是會死？

　　攤主雙手不由自主地微抖，薄薄的竹片忽然一滑，虎口處割出一道深口，殷紅的鮮血爭先恐后涌了出來。他不敢妄動，急急忙忙往衣裳上一擦，又接著編了起來。

　　氣氛卻在這一刻悄無聲息地變了。

　　鮮血的味道，隨著微涼的秋意浸入空氣中。這對平常人來說微不可聞，對洞幽來說，卻好似一壇上佳的烈酒倒在他面前，周圍每一絲風里，都暈開了濃重的、甜蜜的血腥味。

　　他的呼吸驟然沉重起來，飄散的思緒飛快地被鮮血拉扯回來，雙眸難以自控地浮現(xiàn)出細密的血絲。

　　鮮血，殺戮，死亡……

　　他曾譏誚又暢快地和引渡嘲笑“九天之上的無垢神君早已不敢再拿劍！”，“他只要一聞到鮮血，一拿起那把劍，他就想殺人……”，然而現(xiàn)在，失控的人卻成了他。

　　因為他們本就曾是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