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輕捻,一粒粒圓潤的棋子落在棋盤之上,這本就是它們應(yīng)該待的地方,使命如是。
而那落子之人輕車熟路,粒粒殺機四伏,一不小心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他們下的不僅僅是棋,更是心中的天下,六合八荒,盡落方寸之間,橫豎錯落,伏尸何止百萬。
棋性見人心,兩個落子之人完全是不同的路數(shù),那狹長的眼眸注視下,有舍有得,不惜一切代價,招招陰狠,殺氣絲毫不加掩飾,勢必要置人于死地。
而對面則小心謀劃,步步為營,用一個個棋子交織成一張大網(wǎng),鋪天蓋地,密不透風(fēng),讓人喘不過氣來。
“啪?!币宦暣囗?,最后一個棋子落下,棋盤之上黑白錯落,個個如同擇人而噬的野獸,勝負(fù)不分,平局收場。
“趙軍師不愧為縱橫家,棋力實在高深?!币蝗苏f道。
“你也不差,不過如此殺伐,恐怕罪孽太重。”另一人答到。
沒錯,落子的正是趙田郎與王之禮,這已經(jīng)不是他們第一次切磋,基本次次都是如此。
“亂世殺伐本就再正常不過,不破不立,只有漫天盡然血紅,人人砍斷屠刀,才能換來個太平盛世。”王之禮說道,不知他那瘦弱的身軀如何能承受這般殺伐重氣。
“亂天下者,必是你王之禮?!甭犃怂脑?,趙田郎感慨說道。
“那還請趙兄在我攪亂的天地中,建立起一個新的秩序,那個世界一定要人人可錦衣玉食,言想言之話,行愿行之事?!蓖踔Y說道。
他們并不是在說玩笑,兩人同樣志在天下,不過弱冠少年,就已立定天下志向,何等猖狂,實在得意。
“言想言之話,行愿行之事,那將是一個怎樣的大世。”趙田郎聽完他的話,心中也實在向往。
那日,王之禮將趙嬋送了回來后就加入萬二等人,對于他所做的事他們都沒有再追究,有人用千軍萬馬換一良將,他們這買賣很劃算。
那些死去的士兵是為忠義,不過他們就像兩人落子一般,只能為棋子,在戰(zhàn)爭中死去,或許正是他們最好的結(jié)果。
“身為儒士,你不應(yīng)該謹(jǐn)遵圣人教誨,禮儀仁智信,德治天下嗎?”趙田郎喝了一口清茶說道,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天下動蕩,特殊時期應(yīng)行特殊之法,圣人之書固然總要,卻也不是要讓我們書生臨危一死報君王?!蓖踔Y說道,說完他飲了一口酒,他就是如此,酒不離身。
“三年前,后唐大儒王孟老先生一家被屠,只有幼子逃脫,不知所蹤,震驚天下,惹無數(shù)書生憤慨,口誅筆伐,不知王先生是否聽說?”趙田郎手捧茶杯,輕輕的吹了一下杯中的浮沫,開口說道,王先生三個字說的刻意加重了一些。
“從未聽說,聞所未聞?!蓖踔Y平靜說道,但他手中的酒杯不經(jīng)意的抖了一下,將杯中的酒水灑出了些,然后他一飲而盡,烈酒燒喉,更加灼心。
“你們兩個怎么還在下這破玩意?!比f二的出現(xiàn)打破了沉重的氣氛。
“你不是在軍中嗎?怎么有空過來?”看到萬二,趙田郎問道。
自從扶君卿受傷萬二就先替他留在了軍中,那一戰(zhàn)以后,所有的士兵都異常的賣力,如今的戰(zhàn)力又提升了一大截。
而且那一戰(zhàn)萬二殺出了威名,不少人都慕名來投軍,現(xiàn)在他的軍隊已經(jīng)多達一千三百人,并且個個英勇異常。
“剛剛傳來消息,扶君卿與那十八個弟兄已經(jīng)行動自如,時候是為他們慶功了,論功行賞?!比f二說道,修養(yǎng)了一個多月,終于等到這一天。
有功賞有過罰,帶兵打仗就應(yīng)該這樣,沒有人想跟著一個吝嗇的統(tǒng)領(lǐng)。
“好,也是時候清算了?!壁w田郎說道,而作為罪魁禍?zhǔn)椎耐踔Y還在一旁悠閑得喝酒,正如他下棋一樣,那些不過是廢子。
“那你們倒是想想,給他們什么賞賜?”萬二問道,這正是他一貫的習(xí)慣,撒手掌柜,自己落個清閑。
“封鐵血十八將,立鐵血營,獎鐵血大旗?!蓖踔Y率先說道,不得不說他的說法還真合適,一旁的趙田郎聽了都不由得點頭。
封將,立營,樹旗,這對一個士兵來說是最大的榮耀,但這份殊榮他們受的起。
大軍陣前,扶君卿三人并排而立在高臺之上,下面是齊刷刷的一千三百士兵,王之禮并沒有出席,用他的話說,寸功未立,無顏露面。
扶君卿俊美的臉龐多了一道淺淺的疤痕,盡管萬二遍尋城中名醫(yī)卻也只能做到這樣,但這并未影響他的容貌,反而增加了些許英氣,這是榮耀的象征。
“大敵當(dāng)前,你們凜然不懼,沒有你們就沒有衢州城的今天,你們,都是英雄?!比f二的聲音透徹云霄,慷慨激昂。
聽到他的話,那些老兵個個漲的滿臉通紅,激動萬分,這句話,就是對他們最大的獎勵,而那些新兵則滿臉的羨慕,羨慕那些從戰(zhàn)火中走出來的士兵。
“奶奶的,趙田郎你給我的這些詞真他娘的別扭。”接下來的他的話一下打破了這本該威嚴(yán)的氣氛,惹得不少人都哈哈大笑。
看到他的模樣,趙田郎不由得苦笑,早就應(yīng)該想到會是這樣,這才是他萬二。
“我還是按我自己的說吧?!比f二說道,臉色變得嚴(yán)肅。
聽了他的話士兵馬上收起了笑容,表情也跟著變得嚴(yán)肅,這不僅僅是一場慶功,不少以前跟他們站在一塊的兄弟再也不會出現(xiàn),新人換舊人,他們,更應(yīng)該被慶功。
“剛才我說的沒錯,你們都是英雄,但那些戰(zhàn)死的弟兄呢,他們更是英雄?!?p> “這就是戰(zhàn)爭,就是這么殘酷,或許下一次死的就是你們中的任何人,也有可能是我,你們,可曾害怕?”萬二問道。
“未曾?!北娷婟R聲說道,豪氣破穹頂。
“我們最應(yīng)該做的是什么?”
“是為那些死去的弟兄報仇,攻破毫州城,踏平黃石山,讓他們血債血償?!比f二自問自答說道,熱血沸騰。
“攻破毫州城,踏平黃石山,血債血償?!甭曇羧缤瑳坝颗炫龋咽具@他們心中的怒火。
“楊柳青等十八人悍不畏死,用血肉之軀擋住了敵人的路,封鐵血十八將。”
萬二說完,全部的士兵沸騰,這是何等的榮譽,直接封將,沒有人不羨慕,但卻沒人能提出來異意,他們都還記得殘陽下那一百多人的悲壯。
“丁字營抗敵有功,立為鐵血營,扶君卿為鐵血營長,特許樹鐵血大旗,不論生死,生人進營,死魂歸營,日后選一百精英進鐵血,共筑鐵血之軍魂,揚我衢州君威?!?p> 聽完這話,下面更加激動,能進鐵血營也足夠了,那注定以后是核心之地。
楊柳青正是當(dāng)日扶君卿臨時認(rèn)命的營長,如今為鐵血營副營長,十八人站在前面,手中高舉著那用鮮血織成的大旗,迎風(fēng)滾滾飄揚。
他們眼眶通紅,大旗飄飄,英魂歸何處,音容笑貌難再現(xiàn)。
接著,萬二對那些士兵一一論功行賞,不知不覺,軍心已如鋼鐵,這樣的一支軍隊,日后定然戰(zhàn)無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