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才人自時更衣那兒出來,就往文錦齋來。
文錦齋面闊三間,地勢較好,冬暖夏涼,地方也不小,正間進門一架黃花梨雕芍藥的綠石插屏,繞過插屏,上座一黃花梨靠椅,兩側(cè)座椅皆是梨木鐫花的,角落里鎏銀百花香爐內(nèi)燃了上好的蘇合香,聞著便叫人心神舒暢。
于一側(cè)坐下,宮女及時上了茶,揭開蓋一瞧,是陛下喜歡的三清茶,隨手放下,靜等人來。
妙芳華知她聰明,也不特意換衣裳,便往正間來。
宮人打起簾子,盧才人看去,她只著了品藍色折枝花斜襟褙子,輸了簡單的十字髻,正中一只累絲琉璃釵,邊緣飾以絨花,通體素凈卻一點也不損她的美貌,瞧著一點也不似生了孩子,仍還是個美貌清麗的小娘子。
妙芳華盈盈一笑,好似萬樹梨花齊開,叫人舍不得挪開眼,便那嗓子也沁了蜜一般動聽悅耳,難怪陛下賜一“妙”字,真是無處不精致,無處不動人。
“盧妹妹今兒好興致,怎到我這兒來了?”妙芳華笑問。
“我那妹妹才得了賢妃娘娘賞賜,她一貫是個本分膽小的,只道無功不受祿,不敢受了,又不敢輕易打擾娘娘,這才央了我來問一問,姐姐在賢妃娘娘那兒向來不同,我便少不得跑一趟,還請姐姐給些提點,也好叫她心里頭松快一些,若不然只怕她夜里頭都無法安睡呢?!北R才人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了來意。
妙芳華倒沒想到她那么直接,笑了一下,視線掃過她身后宮人,盧才人偏首道:“你先下去吧,我同姐姐說會子話?!?p> 月香應(yīng)聲離去,凝脂也一道出了屋,順道把門帶上了。
妙芳華微笑道:“妹妹應(yīng)當(dāng)也知道,謹(jǐn)?shù)聝x多次冒犯賢妃娘娘,娘娘雖心里頭不耐煩她,可到底如今分管宮務(wù),也不好降罪于她,不知道的還當(dāng)娘娘以權(quán)謀私?!?p> 盧才人聽到這兒心下明了,能處置謹(jǐn)?shù)聝x的不外乎也就一個皇后罷了。
妙芳華一邊說一邊瞧她的臉色:“這不就有人聽了些小道消息,便眼巴巴傳到了娘娘跟前,只是到底牽扯過大,娘娘也不敢隨意處置,又不敢當(dāng)不知情,妹妹在皇后娘娘面前也能說上幾句話,只是不知妹妹可愿幫這個忙了?!?p> 那些話這幾日早傳遍了后宮,只沒人敢傳到清寧宮,也未嘗不是在觀望誰會出這個頭。
畢竟這消息是個雙刃劍,打了謹(jǐn)?shù)聝x下去的同時,說不定也會觸了皇后痛處,陛下若兩個都要護,傳消息的那個可不就遭了殃。
盧才人啟唇一笑,面上帶了幾分為難:“姐姐不知,我每回在清寧宮也不過就是做做點心,皇后娘娘跟前的兩位尚侍自來防備著我,莫說同皇后娘娘說話了,就是這糕點每回也都是她們親自來取?!?p> 妙芳華是不信這話的,若真如她所言,她又憑什么能從一介御女爬到如今的五品才人?
“既如此,也不好為難妹妹,此事只當(dāng)我沒說。你回去告訴時更衣,娘娘只是興頭來了,叫她不必放在心上,娘娘不差那點東西?!泵罘既A端起茶抿了一口。
盧才人起身笑道:“多謝姐姐體諒,若無事,妹妹便告退了。”
妙芳華點了點頭。
她一走,凝脂便走近道:“小主,談妥了?”
妙芳華柳眉微揚,端得一臉笑意:“盧才人是個聰明的。”
盧才人走出關(guān)雎宮,眼底露出幾分興味,掐了朵玫粉的花兒,簪在月香耳側(cè),抬頭看了眼碧藍的天,笑說:“八月的天,太躁了些。”
月香老老實實跟在她后頭,一句也不敢多嘴。
妙芳華回了里屋,看到熟睡的元寶,臉上神情溫柔得都要化了,坐在松紅林木的宮凳上,手里捏了把蘇繡金魚圖團扇,輕輕給元寶扇風(fēng)。
天熱了,元寶身上生了好些紅點子,說是熱毒,拿艾葉煮半個時辰,熬出來的藥水一日三次給他洗澡不算,時不時要給他翻身,夜里頭也不敢叫他一直躺著睡,睡一時抱起來哄著,沒幾日便瘦了一小圈,只把賢妃看的心疼壞了。
妙芳華如今只要瞧著他,心里頭便踏實的很,夜里也叫宮人把小床放在她屋里頭,不叫他離了自己。
橫豎李行珩也不經(jīng)常到她這兒來,賢妃睜只眼閉只眼,旁人也不敢多說。
盧才人自賢妃宮里頭出來的事也入了旁人的眼,暗自猜測她是要轉(zhuǎn)投賢妃或如何,又好奇賢妃賞賜時更衣所為何事,若不是公孫罪人的事兒,只怕她們都忘了宮里頭還有這么一號人在。
盧才人自然不會將事情同時更衣講,只大略說了幾句。
時更衣知道是為了叫她做事才賞賜了自己,心下安定不少,又不解:“賢妃既要求你做事,為甚要賞賜于我?”
盧才人渾不在意:“我的身份她知曉,金銀我自不看在眼里,位分一事她說了又不算,便想起來我二人交好,既賞賜了你,我少不得要承了這份情?!?p> 時更衣聽了這話,心里頭不知是怎么想的,面上帶了笑:“既是沾了你的光,我便收了?!?p> 又帶了幾分別的意味:“若不是阿泱,賢妃娘娘哪能想起來我是哪號人呢。”
盧才人笑倚在她肩頭,攬了她的肩道:“我可盼著除了我再沒旁人知曉你,只咱兩個,才好呢?!?p> 笑推了她一把,時更衣笑睨她:“只咱兩個,吃穿可怎么著呢,我是不會的?!?p> “我以往不也伺候你?不必你動手,吃穿用住,都由我來,不好么?”盧才人順勢抓住她推過來的手,不知從哪兒取了只赤金竹節(jié)戒圈給她套上,笑說:“瞧瞧可喜歡么。”
戒圈做成了竹節(jié)的樣式,模樣新奇,中央嵌的碎鉆,亮閃閃的,時更衣一見便喜歡上了,她臉雖生的普通,但難得的是一身肌膚賽雪,玉蔥般的指上套了赤金,瞧著便好看。
“給我的?我便戴著了,你可不許要了回去?!睍r更衣笑瞇瞇的,那點小心思一下便沒了。
“剛好得了一對,咱倆一人一個?!北R才人伸手,赫然也是一個一般模樣的戒子。
時更衣笑說:“也好,咱們一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