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抬頭看著丘處機。他知道,丘處機出生在山東。
他出生的時候,已經(jīng)是金朝的統(tǒng)治。他生于斯長于斯,金國對他來說,是祖國,是故國。這是一種難以割舍的情意。
正如趙振,就算是后世穿越而來,其實心中還是多少認可趙宋乃是華夏正朔。只不過,對于趙振而言,因為有后世的視野和見識,更容易抽身出來,從戰(zhàn)略大局來觀察和思考。
丘處機大概也感覺到這個打斷太過粗魯,于是補充道:“畢竟占有地利,人口亦多……”
趙振搖搖頭,“他們沒機會的。族群矛盾,離心離德,政治腐敗。女真人本就少,幾百萬人,要統(tǒng)治遼東和中原幾千萬人口,猶如小河入海啊……
……照道理,他們本來應該從善如流的。可是,他們卻缺乏安全感,居然能想到括地移民這種絕戶計!
現(xiàn)在的金國,到處是民怨沸騰,起義不斷!如果不是因為占有中原和燕云十六州,早就被滅了不知多少回了!”
丘處機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兩人不語,又碰了一杯。
趙振輕聲道:“楊安兒也不必說,他們更加走不出來的。他們連自己的主心骨都沒有,只是一群求幾頓飽飯的流民。朝廷要搞定他們,甚至都不用派出許多軍隊。”
趙振抬頭看了看丘處機,他知道丘處機此時在登州,恐怕八成就是在幫金廷平定叛亂,招安這些流賊。
兩人相對一笑,又干了一杯。
“那蒙古如何?”
趙振悶了口酒,如果自己沒有出現(xiàn),原本的歷史,就是成吉思汗節(jié)節(jié)勝利。蒙元最終將成為這片大地的征服者。
但是,這也不是什么好事!且不說元朝統(tǒng)治下的漢人有多悲催,也不要說元不足百年就被推翻,就看看他們在位的九十多年,于文化,于科技,于民生,毫無建樹,就知道這是真不靠譜。
此時的趙振已經(jīng)微微有些醉了。想到宋居然是中國文化、科技、經(jīng)濟、民生的高峰,趙振心中就有些憤怒。后世有學者研究表明,宋之前,中國在各方面,特別是科技和社會制度方面,一直領先世界。但是,自宋朝后,中國對世界再無重大的科技貢獻,亦無制度創(chuàng)新,一路下坡!
明在吃宋的老本,清在吃明的老本,最后,差點亡國滅種!想到這里,趙振不禁猛喝一口酒,心道:“有我趙振在,絕不能讓這樣的歷史重演!”
這時候的趙振,想起后世那篇著名的詩詞,不禁胸中心潮澎湃,高聲吟誦起來。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望長城內(nèi)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一首吟罷,趙振臉上的神色,才稍稍緩和。
此時,丘處機的心情無比復雜!丘處機本就是詩詞大家,鑒賞水平極高。聽到這首《沁園春·雪》,氣勢磅礴,當然知道絕非凡品。
丘處機一方面被詩詞的意境而驚嘆,更對其中表達的思想震驚不已。
如果論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均乃種話歷史之千古帝王,趙振一小子,有何立場和資格,臧否得失?
況且,還有那蒙古成吉思汗,被稱為一代天驕,自統(tǒng)一草原各部之近,鮮有敗績。其統(tǒng)御軍隊,征戰(zhàn)之功,自是無可比擬。
近來,成吉思汗更是開始四處征伐。就從他先攻西夏,而不去進攻金朝這個世仇,就知道此人在戰(zhàn)略層面,更是高人一等。
然而,就算如此,丘處機也不能理解,趙振為何將其擺在跟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一樣的地位。
而且,進一步指出,就算他定鼎中原,也無甚治國功業(yè)可言。所以,關于成吉思汗的那一句,就成了預言了。這就有點玄學的味道了。
丘處機哪里能想到,對于趙振來說,這些都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歷史常識。當然也想不到,這首詞也是趙振剽竊的。
心中無數(shù)的疑問,看著已有幾分醉意的趙振,不禁問道:“小友,為何斷言成吉思汗定會如此?如若他得賢明大儒輔佐,行我漢制,難保沒有大治之世??!”
“哈哈,且不說所謂大治之世,也不過是大部分人勉強果脯,能活著罷了。在某看來,也不值得有太多驕傲。
真正的大治之世,你們根本想象不到,并不是讓人勉強餓不死就行了,并不是!
……不過,就算是這樣的大治,也不是那成吉思汗所能做到!看看遼金,難道真人還對蠻夷坐天下,有什么期許不成?”
這一句,饒是丘處機養(yǎng)氣功夫了得,也不由得胸中一股怒氣。成吉思汗,是他能看到的,最有希望的一條路了。
如果不是如此,他也不會74歲高齡,跋涉35000里路,到阿富汗那邊去見成吉思汗,勸他善待民眾了。
這樣被趙振評價,怎會不惱?
不過,他畢竟是得道高人,稍稍轉(zhuǎn)念,心情也就平復了。
丘處機捋須道:“如此,小友又如何信得過自己?”
趙振咕咚一聲,喝了一大口酒,呵呵一笑,“我的確信不過我自己,不過啊……我更信不過他們……你們啊,根本不知道,你們沒見過……我不怪你們……我見過啊……”
說著說著,趙振頭一栽,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
屋外的兩名道士,聽到屋里突然砰的一聲,以為出了什么事,推門而入。
丘處機趕緊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噤聲。
見到趙振趴在桌子上,真人無恙,兩人又默默退了出去。
丘處機看著沉睡的趙振,又給自己打了一碗酒,端起來,輕輕的抿了一口。
“我們沒看到,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什么?到底看到了什么?讓你這么執(zhí)著?”丘處機喃喃說道。
……
趙振是真睡著了,到底最后自己怎么脫的衣服,怎么上的床,都沒弄清楚。
第二天,日上三竿,趙振才醒來。
這酒果然是好酒,一覺醒來,完全沒有頭疼的跡象。而且,由于酒精的作用,休息得特別充分,用后世的話來說,就叫做睡眠質(zhì)量高,總之就是渾身舒坦!
“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蟲冬有雪讀書只好待明年?!?p> “家主好興致啊!”
“秀才,丘真人走了?”
“長春真人可真是有德之人,硬是攔住我們不讓吵醒你……走了,說是皇上召見,到中都去了……還拿走了你那首《沁園春》……對了,還拿走了那兩壇子酒……說是要帶給圣上品嘗……”
“哼,牛鼻子果然會做,知道我想干嘛……秀才,你把老孔叫來,咱們開個會……今天的事情蠻多,我們邊走邊說……”
“對了,丘真人這里有一封信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