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活著有什么意思?”
華雒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剛哭泣過的濕潤和冬日的冷風(fēng)鉆到皇帝心中,不由得一緊。
這話什么意思?
急忙勸導(dǎo):“你現(xiàn)在身子里可還有一個,別做傻事。”
華雒抬起眼眸望他,皇帝大駭。
原來華雒的眼里是有些璀璨的光輝,照耀起來會讓日月都比不上,現(xiàn)在卻是一片死寂,從里面看不出任何的求生欲…
“可我生下他以后呢?”
“繼續(xù)跟著我,我會封你妃位的。”皇帝堅定說道。
華雒卻諷刺一笑,“然后呢?妃位有何用?還不是死水一般的生活?!?p> 皇帝沉默。
“我拿著你的寵愛,害了三個人,我不想再害肚子里的孩子了?!?p> “你什么意思?”
皇帝此時在聽不出來就是真傻子了。
“以前我想活,現(xiàn)在華雒,”
突然行了奴隸禮,是最尊敬的一種。
“但求一死?!?p> 冷風(fēng)吹過,皇帝感到了刺骨的寒冷,那時深入骨髓的疼痛,從發(fā)尖顫栗到腳趾,讓人掙脫不了。
“秦墨呢?補石呢?谷萱呢?疇言呢?…我呢?你都不管了?就連你肚子里還沒成型的孩子,你也想拋棄?”
他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可見多么不抱希望。
“沒有我他們會過得更好。”
“你真是發(fā)燒了,妹妹,外面天寒地凍的,說這些胡話情有可原,還是進屋暖暖吧?!?p> 說著拉起華雒抱在懷里,腳下卻沒有移動半分。
雖然厭惡她們對自己都冷冷淡淡的,但好在都還在世上,還能有無限的時間陪著他,能常??赐?,也能留住那些美好的回憶。
若是真的再也見不到,那可怎么辦?
怎么辦才好?
“我沒開玩笑,陛下,若是我的存在讓所有人都覺得疲憊不堪,不如華雒消失了,不在眼前才好?!?p> 說著垂下眼眸,“反正都會有人為了華雒受傷,可我卻活的這么好,是不是總有人想著,為什么不是她死?趙雱也好,太后也罷,都不希望我們這些奴隸污了眼睛?!?p> “陛下,你也是吧。”
“是什么是?別瞎想——”
華雒打斷他的話,“陛下何嘗何嘗不是把奴隸當(dāng)成棋子?這天下都是你的棋盤,運籌帷幄間,灰飛煙滅?!?p> 皇帝咬牙,看似兇猛其實輕柔地推開她,離她好幾尺的距離。
“你若是執(zhí)意尋死,我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防著,故也攔不住你,可——”
拖了好長的音,又冷笑一聲。
“補石還在軍中,他可是你相依為命的弟弟,若是你真的出事,他第一個沒命?!?p> “你也只能用這個威脅我了?!?p> “管用就行?!?p> 華雒凄涼彎唇,“很可惜,不管用。如果他知道他姐姐一直被人用他的命威脅著,估計會比死還難受。”
“那谷萱和秦墨的命呢?”
“陛下不會被逼到這種地步?!?p> “如果你死了,我會的,我不知道會做出什么?!?p> 華雒沉默了,皇帝知道她動搖了,走上去拉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妹妹,今日搬進歆暉宮,當(dāng)你的溱妃娘娘吧?!?p> 她的小性子,他還是能吃的準(zhǔn)的。
大概是十九年來都是吃著奴隸的苦,打心底里來的自卑,生怕別人因為自己受了一點兒委屈。
尤其是最親近的人,不會怪她,但自己心里的難過卻成百倍地增加。
所以總是看不到世間的美好,總是想不到世上還有深愛著的人。
這樣的人才更需要關(guān)愛,而不是一味指責(zé)。
在這方面,皇帝雖然做的不夠好,但總能盡力而為。
“我聽你的安排你就放過他們?”
“是。”
華雒眼神在皇帝臉上徘徊,像是在辨別真假。
“好?!?p> 靖月十年冬,宮中多了位溱妃娘娘,無人知其來歷,卻恩寵不斷。
這是皇帝的第二十位嬪妃,也是最后一位,在將來的四年間,這位溱妃將在歷史上大放異彩,卻如煙火般驟然消逝于深深宮墻內(nèi)。
離得近了,總能在靖月皇口中時時聽到他的思念之語,膝下皇子不解,問溱妃長什么樣子,靖月皇就會打開一幅畫卷,長嘆一聲然后緘默不言。
半人高的皇子踮起腳扒著桌子,隱隱看出一張秀氣的臉龐,但算不上絕美,心中暗暗和自己的母妃做對比。
嗯,還是自己的母妃更加光彩照人。
小皇子這樣想著,看父皇出神的樣子覺得無聊,撇撇嘴就告退了。
獨留皇帝一個人在殿中坐著,好生寂寞。
華雒懷胎三個月的時候,那孩子還是文靜非常,華雒因此還時常擔(dān)心他會不會身體瘦弱,心里那點兒陰郁也因為這個小生命的慢慢長大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畢竟,稚子無辜,能救了他一命也算是抵了自己的罪孽。
這幾個月皇帝常常宿在這里,不在的時候都是在御書房里處理政事,還是不碰后宮諸人。
華雒知道這不關(guān)自己的事,閉緊了嘴巴不說這件事。
白天皇帝不在身邊,華雒就去奉祥宮找谷萱,谷萱畢竟對皇帝沒有男女心思,對華雒也是真心相交。
可別人就不這么想了,尤其是進宮前在安寧王府時就對華雒看不順眼的趙慧。
進宮三年了,竟然連皇帝的面都沒見到,說出去也怕丟臉。
她這位皇帝表哥,最是會玩權(quán)謀,早在還是皇子的時候就盡顯無疑。
要不然先皇八位皇子,到最后死的死,傷的傷,能逃的遠就逃的遠,獨留靖月皇一個人安享大燕江山十余載。
對安寧王府就更不必說了,明面把趙慧納進后宮,其實根本連碰都不碰,自己尷尬去吧,傷的是安寧王府的臉面。
要說趙慧也是個蠢的,連情況都沒搞明白,殊不知后宮二十位嬪妃,只有兩位是真正和皇帝走過肌膚之親的。
除這兩位之外的十八位嬪妃,可都沒見過龍顏呢。
今日趁著華雒還在奉祥宮里,趙慧趕緊提長長的裙擺過去了。
“兩位妹妹都在這里啊,正好姐姐有些熏香,想讓妹妹幫忙品鑒。”
趙慧見了華雒一點兒都不尷尬,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華雒隱下心中的不悅,看向谷萱。
不像華雒曾經(jīng)認識趙慧,谷萱一點兒都不尷尬,拿出以往大方的笑容,“姐姐真是折煞我的,妹妹不過在轉(zhuǎn)州方寸之地長大,哪里有姐姐見多識廣?”
趙慧本來腦子就不好使,這么一夸有點兒飄飄然,心里自然對谷萱多了些好感,一轉(zhuǎn)頭再看向華雒。
已經(jīng)開春的天了,華雒懷了三個月的肚子有些微微隆起,看得趙慧胸中無名之火頓起,只不過壓著心中的怒火客氣道:“不知道溱妹妹怎么想?”
“???”華雒回過神,有些不習(xí)慣她的套近乎,敷衍地說:“香自然好?!?p> 趙慧看她呆呆傻的,以為是個軟性子,不由放松警惕,讓宮人拿來一頂鎏金小香爐,優(yōu)雅地點上一點兒。
“這香可是從天竺傳過來的,大燕這邊罕見的很,還是陛下賜了一點給了霓文宮,可見陛下也是把咱放在心上的?!?p> 華雒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忍心告訴她。
這東西在昭仁宮多得放不下,皇帝每次都放洗腳水里當(dāng)泡腳粉的。
趙慧要是知道這番功效,真不知道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