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云生總覺得自己這個夢做的太長了一點。
他的姐姐今日一早跟著他上了山,砍了柴,最后掏出布包里早晨沒有吃的點心分給他一個。禾云生本想拒絕,可是甜膩膩的香氣充斥在鼻尖,禾晏已經(jīng)低頭咬自己的那份,鬼使神差的,禾云生就伸出手接了過來。
他咬了一口,甜的滋味是陌生的。禾綏偏心的厲害,所有的好吃的都給禾晏,而禾晏并不是一個樂于分享的人。
禾晏見他吃的很慢,將剩下的幾個全塞到他手上,道:“剩下的都給你,我吃飽了。”
禾云生不知所措。
禾家只有他們姐弟二人。禾綏當年不過是個來京運送貨物的鏢師,路途中恰好遇見山匪搶劫,救下了京城秀才府上的小姐,遂結(jié)美滿姻緣。秀才家也只有這么一位小姐,禾綏又無父無母,于是自愿成為上門女婿。
雖是上門女婿,一雙兒女卻還是跟了夫姓。
后來秀才夫婦二人相繼病逝,禾夫人也成日郁郁,禾云生三歲的時候禾夫人便撒手人寰。剩下他們?nèi)讼嘁罏槊?p> 禾綏與夫人伉儷情深,禾晏生的很像禾夫人,大約因為這一點,禾綏格外疼愛禾晏。禾家雖然并不富裕,禾綏卻總是盡力滿足禾晏的需求。久而久之,禾晏也變成了一幅令人討厭的性子,至少禾云生是對這個姐姐愛不起來的。
可是自從她病了后,她的許多行為變得匪夷所思,禾云生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對她了。
“你每日就上山砍柴?”禾晏問他:“下午做什么?不去學(xué)堂么?”
禾云生只比禾晏年幼一歲,今年十五,這個年紀的孩子,應(yīng)當還在念書。
“回去后做大耐糕,下午在棚里售賣,學(xué)堂就算了。”禾云生隨口道:“家里沒有銀子,我也不是那塊料,隨便識幾個字就得了?!?p> 說到這里,雖然他極力掩飾,禾晏還是在這少年眼中看到了一絲遺憾和渴望。
頓了頓,她問:“你以后想做什么?”
“你問這個干什么?”禾云生狐疑,不過片刻后他還是回答了禾晏的問題,“我現(xiàn)在每日也去武場,日后只要過了校驗,就能去城守備軍里,慢慢的也能做個校尉,就能拿差銀了?!?p> “就這樣?做個武散官?”禾晏笑了,“我以為你會想做點別的。”
“怎么做別的?”禾云生自嘲道:“難道要像飛鴻將軍一樣嗎?同樣是姓禾,他可比我們厲害多了?!?p> 冷不丁從禾云生嘴里聽到自己的名字,禾晏愣了一下。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知道飛鴻將軍?”
“自然知道!大魏誰不知道,當年飛鴻將軍平西羌,封云將軍定南蠻,北禾南肖,方有我大魏盛世太平!少年俠骨,意氣風發(fā)!我若能成為他們這樣的人,就是死也值得了!”
禾晏“噗嗤”一聲笑出來。
禾云生氣急敗壞:“你笑什么?”
“可光是砍柴和賣大耐糕,可成不了這樣的人。當年飛鴻將軍和封云將軍,也不是在武場里隨便學(xué)學(xué)就能成功的?!?p> “我自然知道?!焙淘粕鷿q紅了臉,“可是我……”
哪個少年不渴望建功立業(yè),禾云生正是少年熱血的年紀,況且就如眼下這樣,實在是太耽誤他了。
禾晏道:“明日起,我每日都跟你一起上山砍柴和賣大耐糕。”
“什么?”禾云生從石頭上跳起來,“禾晏,你是不是瘋了?”
今日之事可以說是她一時興起,日日都來……禾晏怕不是生了一場病腦子連腦子都壞掉了?
不等禾云生再說話,禾晏已經(jīng)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吃好了就繼續(xù)干活吧,春光不等人?!?p> 禾云生:“.…..”
……
春雨過后,接連十幾日都是好晴天。
青梅最近有心事。從前總是指揮著她做這做那,讓她貼身伺候的大小姐如今再也不找她了。
白日里和禾云生一起出門,到了晚上青梅要伺候禾晏梳洗時,禾晏也將她打發(fā)出去。唯一能用得上的,便是早上起來給禾晏梳頭。
青梅憂心忡忡,這樣下去,是不是她也會像被禾綏遣走的那些小廝一樣被掃地出門,畢竟大小姐不需要她了呀!
同樣心事重重的還有禾云生。
半月余了,禾晏每日清晨都跟他一起上龍環(huán)峰砍柴。起的竟然比他還要早,禾晏上山也就罷了,還在手腳上各綁上一塊沙袋,禾云生偷偷的掂量過,很重。禾晏就是這樣每天背著這么個鬼東西跟他一塊兒上山砍柴。
她沒有抱怨過一句,好像不知道累似的。不過禾云生看見她的掌心,細嫩的皮膚被磨破了不知多少回,她索性在手上纏上布條。
這樣做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因為半月下來,禾晏已經(jīng)走得比他快了,砍柴也砍的比他多。禾云生心里想著,那沙袋是否真的這么神奇,要不他也偷偷綁兩個?
兩個人砍柴是比一個人砍柴快,多出來的時間,便可以多賣點大耐糕。禾晏畢竟是女子,做這種拋頭露臉的營生還是不大好,禾云生也提醒過她,不過禾晏自己卻渾不在意。禾云生感到很頭疼,如果禾綏知道禾晏這些天跟他在一起,不是上山砍柴就是出門賣糕,一定會拿鞭子抽他的。
好在禾綏還不知道。
禾綏不僅不知道,甚至每日樂呵呵的,一向總是爭執(zhí)不休的兒女最近關(guān)系親密了許多,能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有時還會閑談幾句。禾綏很滿意,在校場上對新來的小軍都和藹了許多,家和萬事興嘛。
此刻的禾晏,正坐在梳妝臺前。
青梅惴惴不安的看著她。
禾晏自從病好后,不愛照鏡子,也不愛擺弄她的胭脂水粉。如今又擺弄起來,青梅有些緊張。最近府里用度十分窘迫,禾晏這個時候要買新口脂,可拿不出銀錢。
禾晏翻動著桌上的香粉頭膏,覺得有些頭疼。這些東西已經(jīng)用過了,是賣不了錢的。她又翻了幾下,找到了幾只發(fā)簪和首飾。
都是銀制的,成色一般,不如她從前在許家用的,不過現(xiàn)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把幾只首飾全部找了出來,遞給青梅。
“把這些拿到當鋪當了吧,死當,銀錢多一點?!?p> 青梅睜大眼睛:“可……可……”
“我們現(xiàn)在很窮?!焙剃陶Z重心長的跟她解釋,“這些不能吃。”
她得把首飾當了,再去弄點銀子,最好能湊夠禾云生上學(xué)堂的錢。
她既然占了禾大小姐的身子,至少也該為禾家做點事情。等把這些打點好以后,才能安心做自己的事。
譬如,算一筆舊賬。
千山茶客
晏晏:窮到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