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亂的破風(fēng)聲由遠及近,撕裂空氣之后也撕裂了敵人的骨肉。一輪百余人的無規(guī)則散射,取走了幾乎相同數(shù)量的生命。這群突如其來的馬賊,有的還在挽弓搭箭,另外一些已經(jīng)揮舞著寬大的斬馬刀沖了上去,與緊追不舍的狼騎兵殺在一處。
“走!”
霍辛一聲厲喝,所有人騎著駱駝緊隨其后,唯獨陳朔高喊一聲撥轉(zhuǎn)坐騎沖向敵陣。他已無法忍受,這么多人為了自己丟掉性命,如果說那些彎刀騎士是奉命而行,商隊里的其他人可能最多淪為奴隸,那么方不平這些人呢?假如大叔真的因為他有什么不測,日后該怎樣面對劉瞳,不用等以后,此刻他都不知道怎樣面對自己。
騎術(shù)不太精湛的陳朔奮力催動駱駝,挺起手中長槊,剛剛沖向一個敵人,就感覺身上一輕,整個人倒飛了起來,距離戰(zhàn)場越來越遠。那名狼騎向少年投來一支長矛,陳朔歪頭躲過,可人在空中無法挪移身體,那支長矛穿透少年左肩的皮鎧,帶著他的身體摔在地上,揚起一片沙土。陳朔只感覺左肩與腰部同時一緊,再也爬不起來。
霍辛抖了抖手中的繩索,發(fā)現(xiàn)拉不動小半個身子陷入沙地的陳朔,隨手取下流星錘甩了出去,剛剛向少年投槍此刻已逼上來的那名狼騎兵沒想到會有這么突然的襲擊,沒能避開,半張臉化為血污,從馬上跌落,他的鮮血染紅了陳朔前方的沙礫,沒了動靜。
兩名魂師連忙跳下駱駝,跑到少年面前,拔出肩頭長槍,正要扶他起來,兩名狼騎已殺到近前,霍辛扔出一面圓盾砸翻了其中一個,另一個敵人的長槊已瞄準(zhǔn)了陳朔的胸膛。
千鈞一發(fā)之際,只聽得鐺的一聲脆響,一陣勁風(fēng)吹過,一支飛來的短矛直接沖斷了長槊,緊隨其后的,一道黑色掠過,那名匈奴騎兵已身首異處。
少年只聽到方不平大喝一聲“走”,只看到身穿黑衣的男子騎著一匹黑馬絕塵而去,再次殺入敵陣??吹侥菗]舞馬刀的寬闊背影,深深的自責(zé)占據(jù)整片腦海。當(dāng)自己還在認(rèn)為對方莫名其妙的時候,他在為自己拼命。果然,陳朔就是個爛人。
沒有任何抵抗,少年任憑兩名魂師將他扶上駱駝,被他們牽引著逃進大漠深處。陳朔再也沒回頭看一眼戰(zhàn)場,呼喊聲、哀嚎聲、怒吼聲、馬嘶聲,兵器碰撞、骨肉分離、聲聲入耳,聲聲扎心。
夕陽西沉的時候,數(shù)十騎駱駝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中緩緩?fù)O?,無論人還是牲畜都疲憊到極點,幾頭駱駝甚至一停下來就直接四蹄一軟臥倒在地,大部分人都伏在駝峰上喘息??此颇昙o(jì)最大的霍辛卻沒有顯露出多少疲態(tài),蹬上沙丘親自放哨。
喬翰罵了句聽不懂的臟話,遞給陳朔一口水囊,少年接過來無力地灌了幾口,又重新趴在駱駝背上,一動不動。
“到底是怎么回事?”
喬翰嘟囔著,一屁股坐到地上。
“聽說我們來之前,沙漠一條魚殺了幾百匈奴人,這些人可能來報仇的。”
一個名叫艾哈邁德的中年魂師湊過來說道,他把一條肉干撕下一半遞給喬翰,后者罵罵咧咧。
“原來我們被那混蛋連累的!”
艾哈邁德用肩膀碰了一下喬翰,示意陳朔看著他呢,黝黑漢子一擺手。
“小哥是明白人。那家伙害了我們,又救了我們,算扯平?!?p> 陳朔無力嘆息,對他來說這事永遠扯不清了。
“陳朔,你過來?!?p> 遠處傳來霍辛的聲音,陳朔也不遲疑,下了駱駝,拖著疲憊的身體深一腳淺一腳爬上沙丘,來到老人面前。看對方的神態(tài)就知道要教訓(xùn)自己,可少年無心反駁,也無力反抗。
“你的優(yōu)柔寡斷會害了所有人,明白嗎!”
與其說這是質(zhì)問,不如說就是嚴(yán)厲的斥責(zé),更是在陳述事實。
“你將成為院長的門徒,日后可能會遇到更多這樣的事?!?p> “我不喜歡死人,不喜歡戰(zhàn)爭……”
陳朔底氣不足。
“那就去阻止!”
霍辛的手放在少年肩膀,剛剛長矛劃破的傷口傳來一陣疼痛,他抿著嘴忍住。
“用你的力量,你的方式,保護珍愛的人。”
說到最后,老人的語氣變得有些柔和。
“但在那之前,要先保住自己的命。活著,才有一切可能?!?p> 也不等少年回話,霍辛取出一瓶白藥,只用了一點涂在少年肩上的傷口,讓他把剩下的拿去分給受傷的人。
殘陽緊貼地平線,一望無際的沙漠被染成紅色,宛如無盡的血海。
陳朔很想知道方不平的情況,還有商隊里其他人的下落,可是探路的斥候還沒回來。山丘上的霍辛,全身也染上血色,陳朔一時間有種感覺,雖然老者沒有與敵人短兵相接,身上沒染上一絲血跡,但在這場戰(zhàn)爭中,他殺的人最多,身上的殺氣最濃。而且,目前看來,所有人中,霍辛的戰(zhàn)斗力依然最高。
這就是從鷲巢出來的人物,他還未拜入山中老人門下,而那位調(diào)教出來的又都是些什么樣的人?宇文適那剛毅的面孔浮現(xiàn)在腦海,他刺殺劉瞳的失敗當(dāng)真是實力不濟嗎?劉瞳的實力真的已經(jīng)強到可以正面對抗所謂“超越魂師”的存在了嗎?
忽然一個不好的念頭冒了出來,陳朔不在咸陽這段時間里,宇文適該不會再去刺殺劉瞳吧!宇文適既然知道他與劉瞳相識,會不會不再找麻煩。宇文適說,他刺殺劉瞳是為了測試自己的能力,陳朔越想越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宇文適有事情瞞著他,但這些似乎又不成問題,他也說了,有些事只有親自走一趟鷲巢,見到山中老人才知道來龍去脈。陳朔也不多想,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多想無益。
就在夕陽沉入大地,只留下一片余暉的時候,斥候送回了最新的消息。匈奴狼騎與沙漠一條魚的馬賊兩敗俱傷,匈奴人還剩下七百多騎,裹攜著兩百多頭駱駝退回北方,馬賊大概還剩下五十多人四散逃跑,沙漠一條魚下落不明。
陳朔靜靜聽完這個消息,他明白,在草原沙漠這種開闊地,只要想跑,馬夠快,很容易逃脫,分散逃跑本就成功率很大,那些馬賊不管是真是假,也在這片地方稱王稱霸,對地形很了解,外人很難追上他們。
稍稍松了口氣的陳朔頓時被無限疲憊吞沒,靠在駱駝上昏昏睡去。夜幕降臨,氣溫驟降,一陣寒風(fēng)貼著地面卷起無數(shù)沙塵。真正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接下來的沙漠旅程異常艱辛,食物與水都處于匱乏狀態(tài)。若非隊伍里有許多善于行走沙漠的人,他們很難在偏離路線的情況下抵達下一個綠洲。當(dāng)他們找到最近的綠洲時,卻發(fā)現(xiàn)這里已被匈奴人洗劫,幾乎找不到食物。幸好那群人沒有喪盡天良到污染水源,畢竟,同樣生存在這片天空下,水才是人人不可缺少的必需品,絕了別人的路,很多時候同樣斷了自己的路。
接下來,沿著塔克拉瑪干沙漠北部邊緣,一行人走在一個個綠洲之間,為了避免麻煩,他們扮成突厥人。陳朔這才明白,原來那些悍不畏死的彎刀騎士,都是突厥奴兵。
靈枯蘅
新人新書,寫得不好,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