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回、追兇
子語在附近的林子里刨了一個土坑,將鄧泰闌一家三口埋了,他覺得,這起空難,其他受害者的家人日后或許還會來這里認尸,這一家子大抵是沒什么親人了,至始至終,他一句話都沒有說,為防有人來刨尸泄憤,甚至連土丘都沒有堆,直接將土坑填平了。
“這就是游俠的歸宿,生無可戀,死不足惜?!?p> 一個裹著羊毛毯子的少年,蹲在一旁的樹枝上,自顧自的說著,既不下來幫忙,也不刻意拆臺,只是笑呵呵的嘆息了一聲。
子語在蜉蝣上見過這個少年,之前在甲板的角落里,也是這般裹著毯子,蹲在那里,從不與人打交道。
“賞金游俠常常如此,哪怕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也會被有心人記恨,所以做游俠這個行當?shù)?,最忌諱的便是娶妻生子,小火神過界了?!?p> 那個少年又是說道。
子語沒有理會那個自言自語的少年,而是撿了一些碎石枯枝將腳下的新土遮蓋起來,瞧著沒什么破綻了,這才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目光看向遠方的林子,他記得,適才離開的四人中,那個掛著烏金槍頭的男子便是去了那個方向。
劉正陽至始至終都沒有弄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跑,鄧泰闌已經死了,死在他們四人的手中,手段雖然卑鄙了一些,不過總算沒有白費事,任務算是完成了。
可是他心中總是有些慌亂,自己也說不出為什么,是因為殃及家人了?只是事主已經發(fā)話了,要讓鄧泰闌后悔出生在這個世上,絕了他的后,再者說了,在異人的世界,死幾個人真算不上什么。
還是說因為忽然冒出來的那個少年?
劉正陽搖搖頭,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多慮了,在當時的情況下,自己無非是有些太過敏感了,這才有些草木皆兵,畢竟死于他們之手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小火神,精神有些緊繃也是在所難免。
他苦笑一下,結束了這次任務,等拿到了賞金,看來是要好好放松一下了,出了前面的林地,在附近的小鎮(zhèn)先安頓下來,再找?guī)讉€漂亮的姑娘,等這件事傳開了,他們大抵也能功成名就了,到時候,自己的身價也能高上許多。
劉正陽會心一笑,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忽然覺得后頸一涼,下意識地回頭,卻見一個人影速度極快的向這里沖了過來,他面色大驚,纏在手臂上的烏金槍頭已經毫不猶豫的甩了出去。
那槍頭猶如靈蛇一般,直取來者面門,只不過少年身形一晃,只留下一道殘影,人已經出現(xiàn)在劉正陽面前,迎面就是一拳。
劉正陽心頭大愕,想不到此人健步如飛,一咬牙,將手上的繩索一抖,整條繩索瞬間繃直,如同銀槍鋼鞭一般,誓要將來者攔腰斬斷。
不曾想少年竟然不閃不避,拳頭如暴風驟雨般打在劉正陽身上,他滿臉驚愕,到死都沒有弄明白,自己是如何惹上了這個深藏不露的瘟神。
子語絲毫沒有留手,寵為下的拳風將劉正陽打成一灘爛泥。
“你知道么,這人使得兵刃是甩頭一子,炁灌長繩,硬如鋼槍,軟如長鞭,可收可打,十分靈活,是一種很棘手的奇門兵刃?!?p> 那裹著毯子的少年一路跟來,也不管子語愿不愿意聽,又自顧自的說起來。
“別看這人長得有些猥瑣,卻有一個響當當?shù)拿?,‘定乾坤’劉正陽,相傳他一手繩鏢使得登峰造極,已然有些大師風范,現(xiàn)在看來,是言過其實了?!?p> 子語沒有理會那人的語不驚人死不休,他順手撿起地上的繩鏢,在劉正陽的尸體上纏了幾圈,然后抓起繩鏢的另一頭,往回跑去。
回到蜉蝣墜落的地方,剛好看到白菜去而復返,手中拎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子,正是之前對鏡補妝的那個女人,不過此時已經灰頭土臉,身上是一片火燒火燎的狼藉。
“那女人是‘沒羽箭’韓娘子,唐家棄徒,別看是個豐腴美人,下手從來不留情面,不過徒手飛箭的能耐還是有些門道?!?p> 已經走上前的白菜看了裹毯子的少年一眼,然后伸手扔下一把羽箭,皆是弩槍上使得短失,正如那個少年所言,那女子手法精妙,徒手扔出的羽箭竟然比弩槍還要凌厲,合抱粗的樹干輕易便能洞穿,只不過這些落地的羽箭,上面扎滿了黃色的紙人。
子語與白菜相視點頭,沒有任何言語交流,兩人齊齊向北面而去。
待到林中安靜下來,蜉蝣殘骸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中,地面上忽然出現(xiàn)一個不大不小的土丘,如同活物一般,快速向前蠕動,瞧著就像是雨后出來覓食的蚯蚓。
短暫的停頓之后,沿途的土疙瘩沸騰翻卷,一個老頭破土而出,抖了抖身上的泥土,雙眼凝重的看著地上兩個臨時同伴的尸體,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出于天生的敏感,見到那個少年的第一眼,這個老頭便感受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那是一頭即將出籠的猛虎。
見多識廣的老頭深知陰溝里翻船的道理,哪怕是面對十拿九穩(wěn)的鄧泰闌,他還是留了一手,用他的兒子攪亂了男人的心性,讓本就傷勢過重的小火神泄了最后一口心氣,之后也不例外,一向小心謹慎的他,見到那個忽然出現(xiàn)的少年時,沒有絲毫的猶豫,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
只不過他并沒有走遠,而是躲在地下靜觀其變。
在兩個同伴的尸體前轉了一圈,他不由得有些慶幸,暗道這些人還是太過年輕了,若是活到像他這樣大的年級,大概也能懂得什么叫小心駛得萬年船了,只不過他們沒有這個機會了。
老頭佝僂著身子,背著手,悻悻地準備離開,只是剛走了兩步,忽然整個人猛地往前一撲,整個人向地面扎了下去,轉眼便埋入土中,消失不見了。
“四海為家的孫老頭,全名孫德海,年幼時跟隨一名搬山道人學藝,本事不多,偷雞摸狗的事情倒是做了不少,后來不知從什么地方學了一個駕馭尸毒的法子,師傅死后,便干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
一個突兀的聲音從林子里傳出來,那個裹著羊毛毯子的少年也不知在和誰說話,蹲在身邊的樹根下,抬頭望著天空。
那根橫插在地面的桅桿上,子語俯視著腳下的大地,眼神掃過一片微微涌動的青草,身形猛地一躍,借助周圍的蜉蝣殘骸,幾個箭步,出現(xiàn)在那片土地的上空。
“戒尺?!?p> 落地時,子語猛然揮拳,“嗵”的一聲響,半條胳膊竟然陷入泥土之中,地面出現(xiàn)肉眼可見的龜裂,轉瞬便向四面坍塌,然后腳下的土石頃刻四分五裂。
那個老頭滿臉驚恐的咳出一口血,頹然的看了少年一眼,便斷了氣。
子語將老頭從土坑中拽了出來,扔在一旁。
那個蹲在樹根下的少年似乎是非常怕冷,將身上的毯子裹得更嚴了,看了眼地上的老頭,他又抬頭看著子語,嘿然道:“還有一個小娘皮,不過估計已經跑的遠了,一時半會兒怕是追不上了。”
子語一手一個拉起地上的兩個尸身,白菜拖著一個,走到桅桿下面,將三人以跪立的姿勢放在那里。
許多年之后,附近小鎮(zhèn)的居民談起這場空難,還會忍不住拍案叫絕,都說這三人是惡有惡報,遭了老天的報應。
做完手頭上的事,子語這才看了樹根下那個少年一眼,語氣平靜的問道:“你與他們是一伙兒的?”
那少年趕忙擺擺手,似乎這樣的說法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忙不迭的解釋起來,“乘坐這班蜉蝣之前,我看過了所有船客的名單,自然是對每個人都了如指掌。”
他語氣中帶著一絲驕傲,“我是一名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