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回、良藥
人群中忽然竄出這樣一個邋里邋遢的男子，立時引得大家向兩邊退散，那男子貼地而行，到了近前，一把將孩子抱了起來。
“抓到你了，這回看你往哪里逃！”
男子仰天大笑，雙手將孩子舉到空中，便是此時，后腦勺好似遭到一擊重錘，眼前的女人面色清冷，眉頭微皺，側(cè)身踢腿，一記鞭腿抽在男子的后脖頸上。
“把我兒子放了?！?p> 女子出言警告，面色不善。
那男子很聽話的將孩子放回地上，隨即諂笑連連，兩臂伸展，便向著那婦人擁了過去，一臉賤相，“老婆——”
他的聲音拉得老長，帶著揮之不去的油膩，隨即又戛然而止，那女子再次抬腳，腳底剛好與那迎面而來的男人撞在一起。
“滾一邊去，窩囊廢?！?p> “哦。”男子一臉失望至極的表情，垂頭喪氣的往一旁走去。
那孩子似乎對于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司空見慣，臉上毫無波瀾，自顧自的吃著手中的糕點，然后牽著婦人的手，一蹦一跳的往前走。
“娘，不和爹玩捉迷藏了么？”
女子哼了一聲，頭也不回，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憤憤不平的說道：“兒子，聽話，以后別和你爹一樣，什么本事也沒有，還得靠咱們娘倆養(yǎng)著，你以后可不能成為這樣的廢物，等長大了，好好學(xué)本事，知道么？”
小男孩兒點點頭，也不知是否聽懂了婦人的話。
男子看著母子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上，苦笑一下，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揉了揉，又將有些滑脫的衣褂往上撐了撐，瞧見靠近撞角的護欄邊坐著一個少年，便靠了過去。
男子一屁股坐下來，嘿嘿笑了兩聲，努努嘴，“小兄弟，有煙么？”
少年臉色不好，聞言搖搖頭。
男子坐起身，渾身上下摸索了遍，最后也不知從什么地方撿了半截?zé)熎ü桑雷套痰暮谧炖?，然后舒舒服服的靠在欄桿上。
龍牙蜉蝣船身較沉，兩旁舷側(cè)巨大的汽輪呼啦啦旋轉(zhuǎn)著，推動蜉蝣緩緩前行，倒是平穩(wěn)許多，子語也沒有之前那樣嘔吐不止了，不過氣色依舊不好。
身旁的男子嘴里叼著煙，又在懷里摸索了半天，終于掏出一個巴掌大的荷包，用肩膀撞了撞一旁的子語，小心翼翼的將荷包撐開，從里面掏出一個疊的整整齊齊的黃紙，遞給子語。
“吃了吧，一會兒就沒事了?！?p> 那人很是珍重的將荷包又放回懷中，伸手在鼻子上蹭了蹭，夾著煙頭的手架在自己的膝蓋上，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也不看子語，自顧自的說了句。
子語將手中的黃紙打開，里面是一些塊兒狀的灰白色粉末，一捏就碎，有很濃的草藥的味道，他趕忙一股腦倒進嘴里，吞了下去。
這回有東西下肚，終于沒有再吐出來。
那男子看著手指間的煙已經(jīng)燒完了，趕忙深深地吸了兩口，將煙屁股掐滅了，口里沒有煙味，話就多了起來。
“剛才那個女人……”子語隨口問了句。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道：“那是我家婆娘，別看她有些兇巴巴的，那可是我們那里有名的萬人迷，昔日里追她的人排了一排又一排，別提多風(fēng)光了，她都愛答不理的，也就是和我，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p> 那人說起這些事的時候，滿面榮光，還下意識地將自己凌亂的頭發(fā)往上捋了捋。
子語偏頭看了一眼，語氣毫無波瀾的問道：“瞧著你們的關(guān)系不怎么好啊?！?p> 男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你還年輕，自然是不懂了，打是親罵是愛，甜甜蜜蜜用腳踹，你看到她剛才踹我的那腳沒，滿含深情，你們這樣的愣頭青是體會不到的?！?p> 子語忽然覺得和這個人沒什么好聊的了。
甲板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不過那個男人的目光卻總是往對面船舷的方向瞟去，子語循著目光看過去，靠近桅桿的地方站了一對年輕男女，相偎在一起，有說有笑，再往過，站著一個拄拐的老頭，正在肆無忌憚的和路過的姑娘打招呼，只不過無人理會而已。
那老頭倒也滿不在乎，吹著口哨，眼神盯著一個轉(zhuǎn)身離去的姑娘的翹臀，走遠(yuǎn)了，便繼續(xù)尋找下一個目標(biāo)。老頭的身后靠近汽輪的角落里，蹲著一個小個子的少年，一動不動，身上裹著一個羊毛毯子，看不清容貌。
再往過，幾個穿著清涼的女子端著酒水，正在交頭接耳，清風(fēng)拂過，總能帶來一絲春情，那男子的目光便在這里定住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真是難得的藝術(shù)啊。”
他絲毫不掩飾口中的贊嘆，似乎已經(jīng)將剛才的專情拋之腦后了。
白菜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這里，幫子語拿了一些糕點過來，之后又返回二層的餐廳了，子語吐了半天，也覺得腹中饑餓，既然吃過了藥，也可以放心大膽的填飽肚子了。
那男子望著離去的白菜，看了眼子語，“你媳婦兒？”
子語搖搖頭。
“那挺可惜的。”
那人頓了頓，又問道：“看不上人家？”
也不見子語作答，便看破紅塵一般瞇著眼，一只手有節(jié)奏的敲打著自膝蓋，相勸起來，“年輕人，要知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人生啊，能遇到幾個對自己好的女人，合適了，就娶了吧?！?p> 子語覺得，這個人就是游手好閑，沒事找事，自家的事還理不清楚，還有閑工夫管別人。
嘴里塞了幾個糕點，子語忽然又覺得肚中一陣翻滾，趴在欄桿上又要吐出來，強忍著好容易才咽下去，沖一旁的男子有些苦澀的說道：“你那藥好像不頂事啊?！?p> 那人轉(zhuǎn)身看著子語，神情嚴(yán)肅道：“不能啊，我都是親身體驗過得，很好用啊。若不是瞧著小哥面善，我都不舍得拿出來，就這么幾包了，用一點便少一點?！?p> 子語強壓著喉中的吐意，“我怎么覺得暈的更厲害了？”
“沒道理啊?！蹦侨艘灿行┖苛耍执蛄苛俗诱Z一眼，“頭暈耳鳴，精神不振，腰酸腿疼，夜尿頻多……是腎虧的癥狀啊，怎么就不管用了？”
子語一臉愕然，欲哭無淚。
這個時候，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男子坐起身，一把將他抱住，捧著他在空中晃了晃，引得小男孩咯咯直笑。
男子滿臉洋溢著歡樂，將小男孩放在自己腿上，目光向著前方左右瞧了瞧，然后有些疑惑的看向小男孩，“兒，你娘呢？”
小男孩從懷中掏出一個木雕玩偶，十分精致，雖然只是粗淺的幾刀，卻已經(jīng)讓人偶的樣子活靈活現(xiàn)。
男子甫一接觸玩偶，那玩偶的腦袋竟然無聲無息的斷裂了，男子楞了一下，臉上疲懶的神色一掃而光。
他聲音又加重了幾分，“你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