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患難見危機
這一路，翻山越嶺，其間的艱辛自不必多說。由于巴州本就屬于偏僻貧寒之地，位于東川東北一隅，四面是山，只有幾條難以辨識的羊腸山道和西邊的其他州府相連。五人由于身份特殊，為了安全考慮，又專挑偏僻的山路行走，整整兩天，沒有見到一個活人，倒是山中野獸出沒，讓人行走和休息都倍加小心。
隨身所帶的干糧也快被吃完，聽得見遠處有河水的聲音，但就是找不到飲水，渴得只有在清晨時找樹葉上的露水潤一下嘴唇。沈夢最早出現(xiàn)了脫水的癥狀，頭疼、眼眩，最后只有在大牛的攙扶下才能勉強行走。
要論身體素質(zhì)，沈夢不一定最差，但他畢竟是從現(xiàn)代社會穿越過來的，他身體耐饑寒能力，遠遠不是這個時代里，在饑寒交迫中成長的人的對手。更讓他擔憂的是，每次他因身體不支而倒下時，大奎和幺雞二人眼中都流露出來質(zhì)疑、甚至鄙夷的眼神。
沒有人會去信服一個比自己弱的人，更不會甘心屈居在這樣一個人之下，這是人的本性，更何況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里。
沈夢雖然身體不支，但他的神智還算清晰，他看得見大奎和幺雞的眼神，這是一個巨大的隱患。這些擔憂，又加速了他身體的糟糕狀況，一天之中，到有大半的時間，他都是在大牛的背上度過的。
沈夢的身體狀況，是這個脆弱的五人小分隊能否團結(jié)的關(guān)鍵，現(xiàn)在他只能依靠大牛。每當他虛弱得快要倒下時，也是大牛第一個跑上來扶住他，大牛對他，保持著全部的忠誠。
在這五人中，沈夢職務(wù)最高，但那僅僅是幾天之前的事情。更之前，他只是軍營里最底層的士兵，一個比普通士兵更不堪的士兵。
沈夢能殺人于彈指間，他們遠遠不如。但那是有刀在手的沈夢，放下刀的他，只是一個看起來瘦弱、白嫩的少年。
沈夢真正能成為這個團隊首領(lǐng)的原因，在于他的眼光和謀略，他是站在幾千年人類發(fā)展的基礎(chǔ)上，用遠超這個時代的經(jīng)驗，來打量這個時代。然而，這些要發(fā)揮出它真正的價值，是在更高的層次上，對于這些普通士兵而言，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強壯有力的領(lǐng)袖，帶著他們?nèi)ゲ东@更多的錢和女人。
…………
終于，第三天，見到山谷里依稀有農(nóng)人的田舍。沈夢暗出一口長氣，再晚一些時日，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下來，更不確定自己這些人中，究竟會發(fā)生什么？
眼下，這場危急總算渡過了。
五人也才從山上走下來，找到幾家農(nóng)戶，拿出一些銀兩，討了些水喝，找了些當?shù)厝艘路Q上。那些當?shù)厝撕孟褚擦晳T了外面來的路人，很快就準備好他們需要的事物，當沈夢等人掏出銀子時，他們就準備得更迅速了。
再一打聽，這里已是巴州恩陽縣地界，縣城在前方四十多里處。
地勢也稍稍平坦些，人煙逐漸稠密起來。路上也不只是沈夢等人在趕路，還有更多的流民，一批接著一批。
戰(zhàn)亂的年代，總會催生出這樣一群身份的人——流民。他們的身份很容易確認，幾個人或幾十個人一群，以老人、婦女和小孩為主，都是餓得只剩一層皮包著骨頭，面色蠟黃、雙眼無神，挎著大大小小的包袱，在逃亡的路上漫無目的地蠕動。尤其是小孩，都是“小蘿卜頭”，諾大的頭顱和枯瘦如火柴的身子構(gòu)成夸張的比例。
看著這些流民，沈夢自然也會本能地產(chǎn)生同情，但同時也有值得慶幸的地方，這些流民都逃往巴州，足以說明巴州確實是一個遠離戰(zhàn)火的閉塞之地，他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
大牛和幺雞前去攀談，帶回來消息，這些流民都來自東川的利州、儀隴、閬州等地，被那里正在發(fā)生的混戰(zhàn)卷去了房舍、田地、糧食，甚至是親人的性命，才選擇離開了家鄉(xiāng)，向巴州逃來。
“傷心秦漢經(jīng)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边@本來就是歷史運行的規(guī)律。
大牛是一個心善的人，他拿出僅剩的干糧，分給身旁的流民。只是幾塊干餅，但那些流民的眼神都“活”了過來，哄搶著，再狼吞虎咽地一口吞下去。更多的流民圍上來，用饑渴的眼神看著大牛。
這副場景，跟沈夢看過的那些喪尸電影，喪尸們發(fā)現(xiàn)活著的人類時，一模一樣。
大牛的善良也帶來了危機，他們五人已經(jīng)被層層的流民圍住，這些人需要更多的干餅。
大奎“鐺”地一聲，拔出刀來，身邊的流民才稍稍退散些。
大牛在奮力地解釋，他的嗓子已經(jīng)嘶?。骸班l(xiāng)親們，剛分給你們的已經(jīng)是我們最后的干糧，我們實在沒有糧食了?！?p> 說完，他把身上的衣物都脫下來，只剩一條底褲，讓他們看清楚，他確實沒有糧食了。那些流民才從他身旁離開，眼神又“死”了過去，繼續(xù)漫無目的地蠕動著。
一個干癟的婦人跪在五人身前，央求著他們帶走她的孩子，“行行好吧，老爺們，我的孩子才四歲，她已經(jīng)三天沒吃過飯了，你們救救她，帶走她吧。”
透過這個婦人蓬亂的頭發(fā)和滿面的塵垢，沈夢依稀能斷定，她往日里應該有著一個小康之家，過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生活。這并不難，一個人曾有過的膚色，即便染了再多塵灰，也能從一些細微處觀察出來的。
但沈夢還是狠心地拉著大牛趕緊走路，不去理會這個婦人。一個孩子他們當然能夠收留，但這一路上的流民，不知道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孩子。他們救不了這么多人。
路上的這些流民，讓五人的心情都沉重起來，尤其是大牛。
“我小時候，也跟著家人一起流亡，后來他們也都死在了流亡的路上。我看見這些人，就像又看見了我的家人?！贝笈５穆曇粲行┻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