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鄒鴻家的房子,三人一路向北,從熙熙攘攘的清早的崇禹城里穿行而過。
“鄒司丞?!?p> 沒走幾步,鄭琰玉叫住鄒鴻,街上已經(jīng)有不少的人,趕著來買好東西的、吃早飯的、提籠架鳥的,鄭琰玉與鄒鴻說了些什么,也沒有人會刻意去聽。
“何事?現(xiàn)在不叫我老鄒了?”
鄒鴻心情看起來挺不錯的,還能打趣鄭琰玉幾句。
鄭琰玉是有正事要說,沒有心情同他開玩笑的。
“鄒司丞將小孩兒收留在家里,是想讓他日后也能為清平司效力嗎?”
鄭琰玉開門見山,說的小孩兒自然是沒有學過輕功也跑過了鄭琰玉與殷英的小飛。
“呵呵,我也只是有這面的想法,以小飛的天賦,長大以后會是一個追蹤方面的能手,不在清平司辦差是可惜了。而且他不會是在為清平司效力,而是會在為國家、朝廷效力。”
鄒鴻也絲毫不避諱自己的目的。
“可是……這樣,他會不會不得自由,畢竟他現(xiàn)在只是個孩子,從小又不守規(guī)矩慣了?!?p> 鄒鴻聽出來他話里的弦外之音,鄭琰玉看起來是在擔心小飛,其實他心里也是在擔心自己,鄒鴻想要讓他加入清平司,以后自己會不會身不由己、失其本心,這是鄭琰玉關注的問題,畢竟……他現(xiàn)在還有自己想做的事。
鄒鴻很輕松地聳一聳肩,道:
“我會教給他他想要的,至于以后他具體想做什么,入不入清平司,我都不會干涉,也不能因為我這會兒給了他睡覺的地方強迫他做什么?!?p> “原來如此……”
鄒鴻似乎是又懂得了鄭琰玉的意思,又加了一句:
“不管你們誰,想要去做別的事情,只要對國家沒有什么危害,我都不會追究。”
鄭琰玉輕聲一笑,聰明人之間的交談便是這么的簡單。
“那我便先來試試吧?!?p> 鄒鴻也對他笑道:
“那自然是相當歡迎的?!?p> 其實對鄭琰玉來說,以他現(xiàn)在的情況,暫時待在清平司里給鄒鴻做事確實不失為一條好路,不過條條大路,最終都是要通向那一個目標的。
兩人慢慢地邊走邊談,說過了這件事后,鄒鴻突然又想到了另一個事情。
“還有一事?!?p> 他領著二人從大路上一轉(zhuǎn)就到了一條小巷子里,從身上摸出來一副鐐銬,對賀七道:
“賀兄弟,做戲做全套,要先委屈你了?!?p> “盡管來?!?p> 賀七爽朗地把雙手伸出,兩處手腕,他早就想好了會有這一天的,所以在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也沒有必要去抵觸或者矯情。
于是少頃后,巷子里的三人重新走了出來,鄒鴻披上了官差的差服走在前面,鄭琰玉拎著鐐銬鎖鏈的中間部分,拉著故意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的賀七往前走,兩邊的行人見了當這是官府辦差,都紛紛避讓。
三人腳步不慢,只一會兒就到了崇禹城的城北,這邊既不是商埠區(qū)、也不是居民聚集區(qū),繁華的程度會是整個崇禹城最低,其質(zhì)樸的畫風就像是要把這一片區(qū)域從燈紅酒綠又車水馬龍的崇禹城里剝離出來一樣。這邊也并沒有什么高大的建筑,其間最引人注目的地標建筑,也許就是昨日鄒鴻對殷英指路的玉龍寺。
在玉龍寺的隔壁是一處沒有牌匾的宅院,院墻只是一般的土墻,院門就修得如同山村小屋的柴門一般,這在城北這邊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院子了,可是就連住得極近的人也不知道,這片院墻里面還存在著一個衙門,雖然管不了尋常人家雞鳴狗盜、街面斗毆,但是對整個聽潮府的安慰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鄒鴻在門口站立了稍時,將柴扉推開,鄭琰玉也拉著賀七與他一同走進去。剛邁進院子一步,鄭琰玉就感覺到有兩股絕非好意的目光分別從兩邊傳過來,他略微定了定神,腳下稍慢了一點,極快地用余光朝左右瞟了兩眼。
院子的兩個墻角正站著兩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年輕人,雙手都抱在胸前、靠著墻角站著,全身都是十分慵懶的樣子,只有雙眼才流露出不相符的警惕。
鄭琰玉想起在他們進來之前,這院墻外的街道上也有幾個穿著這樣的衣服的年輕人在轉(zhuǎn)悠著,因為沒有離他們很近,鄒鴻也沒有刻意地去看他們,所以鄭琰玉以為他們只是城北這邊的閑散人罷了。
“不用管,我們走我們的,他們才剛剛轉(zhuǎn)正,所以要先守一個月的院子?!?p> 鄒鴻言下之意是認得他們的,所以才讓鄭琰玉不用管這些人,而兩邊墻角的兩個年輕人想必也認識鄒鴻,只是看了他們一眼,便把頭又低低地埋了下去,好像剛才的事情不曾發(fā)生。
鄭琰玉作勢拉著賀七跟著鄒鴻繼續(xù)走,里面院子里正不斷地有人在兩側(cè)的廂房與正房之間穿梭,鮮有人搭理鄒鴻一行人,搭理的也只是對著鄒鴻點了個頭就繼續(xù)走了。鄭琰玉發(fā)現(xiàn)實際上他們互相之間也不怎么說話,每個人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樣子。鄒鴻帶著他倆從院子中間穿過,院子極大,不過也布置地極其簡單,并沒什么情趣,反而像是山野農(nóng)家一樣,只是缺點農(nóng)產(chǎn)品的點綴罷了。鄒鴻走上幾級階梯,這邊是清平司的正房,分為東書房與西書房對稱的兩邊,也分別是主簿與司丞辦公的地方。
鄒鴻走到方佳圭的東書房門口,回頭示意鄭琰玉帶著賀七,先在這里暫候,他只在門外醞釀了一下情緒,并沒有禮貌地敲門,而是直接就將門推開。
不過當鄒鴻推開門,邁開大步只走了一步,卻看到在里面坐著的人并不是方佳圭,而是……
“下官見過司丞大人?!?p> 那人見鄒鴻突然來到,即刻從書案上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向鄒鴻行禮道。
鄒鴻見這房間里的人居然不是方佳圭,并沒有詫異,依然是大搖大擺地往里走;不過那人好像就顯得稍稍地慌亂了,不過支吾兩句后也很快就鎮(zhèn)定了下來。
鄒鴻原本已經(jīng)積攢起來的氣勢現(xiàn)在卻找不到地方釋放,于是問那人道:
“游玄戈,主簿呢?”
此人正是方佳圭的直屬功曹,姓游諱玄戈,是和方佳圭一同調(diào)入聽潮府分司的,所以鄒鴻平時對他也不太待見,若要論資排輩,鄒鴻可比他“老”得多。
“方大人正在軍機曹閱讀外派的行動組回報的任務信息,司丞大人能否稍待片刻?!?p> 鄒鴻臉色冷峻,語氣里似乎是一點都不能商量:
“本司也有機要之事急于同主簿大人商議,刻、不、容、緩?!?p> 這“刻不容緩”四個字被鄒鴻加重了語氣說得一字一頓,臉上的表情更是有了幾分欠揍的味道。
游玄戈從書案處走到門邊,看了看站在門外不遠處的鄭琰玉和鐐銬加身的賀七,轉(zhuǎn)身回來朝鄒鴻再行禮:
“下官了解了,不過這兩位是?”
鄒鴻面不改色,答道:
“是本司于聽潮府大佬征調(diào)之‘囚犯’鄭琰玉,與此次外出所緝捕之人,‘鬼手’賀七?!?p> “‘鬼手’賀七?”
游玄戈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可不算是個小名字。“鬼手”賀七是誰?那是潮南一帶近來名聲上升得最快的人,很多關于他的信息資料都還是個謎,不過也因為其還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清平司這邊暫時還騰不出人手來敲打他。
游玄戈猛地又回頭去,打量還站著門外的兩人,確認了一遍,戴著鐐銬的確實是那個胖子而不是看起來更加像江湖客一些的另外一人。
“這人就是‘鬼手’賀七?”他忍不住在心中有些懷疑。
賀七站在鄒鴻身后,心中不住地沾沾自喜,看來自己的名號在聽潮府還是挺有震懾力的。不過那個歪著頭盯著他看了好些時候的游玄戈的目光讓他渾身上下都極其不舒服。
游玄戈側(cè)過身去,把鄒鴻請到方佳圭的座位上,面無表情:
“大人請稍待,下官馬上去通報?!?p> 鄒鴻也不說什么直接就一屁股坐上去,這位子他以前也沒少坐,面無表情道:
“辛苦。”
游玄戈出了東書房,先對鄭琰玉行了一禮,拿出一張小小的通行證,道:
“多謝壯士應召,還請先到隔壁的玉龍寺中歇息,還請務必看守好嫌犯?!?p> 鄭琰玉朝著東書房里張望了一眼,想來鄒鴻應該也沒有什么問題,賀七則是把眼睛瞪得老大,與游玄戈對視了好幾個呼吸的時間。
“……了解了?!?p> 于是鄭琰玉拖著賀七,拿著游玄戈給的通行證,往隔壁的玉龍寺走去。這里是清平司的地盤,賀七明面上作為被緝捕的疑犯,鄭琰玉自然不能對他太溫和,游玄戈則是一個人往軍機曹所在的廂房走過去。
東書房這里,鄒鴻正坐在客位上,反反復復地想著自己與方佳圭的重逢會是一副怎樣的模樣。
……
半月之前,崇禹城北,清平司。
鄒鴻自西書房走出,日漸西沉,已經(jīng)是酉時后半段了,清平司功曹每日的規(guī)定工作時間是自正卯時到正酉時,有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
鄒鴻并沒有出院子,而是往臨近的東書房拐過去,兩間書房靠著院子的中軸線對稱,一左一右。
鄒鴻輕輕敲了敲虛掩著的房門,雖然他和方佳圭的不和在清平司里已經(jīng)不算是秘密了,但是作為領導人表面上的和氣還是要裝一裝,鄒鴻也不是一點都不在意底下人對他的看法。
“進?!?p> 方佳圭年齡不到三十,雖然在鄒鴻面前算是很年輕了,但聲音里卻有著不輸他的沉穩(wěn)。
鄒鴻走到方佳圭的面前,沉聲問道:
“主簿,滄浪城的那事情怎么樣了?”
滄浪城是聽潮府東部靠海的一個城池,幾天前五名出海打魚的漁民在海邊不同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殘缺的遺體,報官后當?shù)毓俑畬⑦@五部分收斂到一起,確定了這些都是來自于同一個人。一時間滄浪城人心惶惶,有人說是海王爺發(fā)怒,有人說是妖怪作惡,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樁性質(zhì)極其惡劣的兇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