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前前后后轉出了巷子口,鄭琰玉攆了上去,問鄒鴻:
“所以鄒大人你家房子是在哪里?”
鄭琰玉對崇禹城的地形也不是那么地熟悉,鄒鴻一直只是帶著他們倆走,邊走邊說,可是并沒有告訴他們要往哪里走。
“呃,我家就與我們剛才進城遇到小飛的那條街相隔不遠,從那里走到了頭倒西,再走兩個坊市,就到了?!?p> 不過一說到剛才進城的事情,鄒鴻突然就想起來一個事兒,這事兒像一顆石子兒一樣在他心上一打。鄒鴻心道不好,把腳步一頓,對差點撞著他的背、正停下來一臉的狐疑看著他的鄭琰玉說:
“喂,鄭兄啊,你有沒有覺得我們是不是一直都忘記了什么事兒???”
鄭琰玉經(jīng)他這么一說,也自然是一點就通,也把這一茬想了起來,與鄒鴻尷尬地相視一笑,兩人異口同聲道:
“好像是哦?!?p> 小飛走在兩人側邊,眼睛眨著盯著兩人看,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从滞蝗话l(fā)神經(jīng),說些他聽不懂的話。
……
三人一路走到了方才的街道,與之前的鬧熱不同,行人這會兒都要趕在宵禁之前回家,店鋪也都偃旗息鼓、關門下燈;鄒鴻的眼神好,遠遠地就看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前方、在街角的一盞孤燈之下,只有賀七在孤零零一個人站著。
哦不,并不是孤零零,他身后還有三匹馬的韁繩牽在手里。
這大名鼎鼎的鬼手賀七爺如今孑然一身,那叫一個凄凄慘慘戚戚,看到終于回來的鄭琰玉與鄒鴻時,眼神里竟還十分的幽怨,那架勢活脫脫地就像是個怨婦。
“你們怎么去了這么久?就留我一人拎著這三匹畜牲的繩子這么久。這邊人來人往的,我占著這么大的地兒,走又不敢往哪里走,眼看著那邊的燈那么好看,牽著三匹馬也擠不過去。這幾個畜牲還一個要往東、一個要往西、還有一個動都不動一下,我可只有兩只手,又不是六臂的哪吒……”
三個人還沒有走過來,賀七就已經(jīng)開始在那里念叨上了,鄒鴻皺著眉頭走過來,鄭琰玉倒是笑嘻嘻地看著這個活寶一般的胖子。
賀七就像是沒有看到鄒鴻表情一樣,對著他們繼續(xù)念叨:
“這要是在平日里,去哪里就牽著一匹馬,有個什么事情,我一巴掌下去他就聽話了。但是這又是在城里,我要揍一個的時候怕把另外兩匹驚了,對著人群沖了去,那可就不好弄了是吧?鄒司丞啊,你說的話我可是句句都聽,這也算是你的地盤兒吧?你就扔我在那兒?”
賀七話里帶著哭腔,十分委屈又聲淚俱下地“控訴”兩人的“罪行”,幸好是街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不然鄭琰玉和鄒鴻倆怕是又要裝作不認識賀七了。
其實這也并不是賀七造作,他若是真的要較起勁來,怕是十匹馬都不夠他揍的。只是因為這是在崇禹城里,鄒鴻與付益德又都早就囑咐過他:來了這里不可太過于引人注目、凡事都要低調(diào)行事,不要攪了兩人的大計,所以他也是束手束腳的,不敢有大的動作。
對賀七這種有本事的人來說,有力卻使不出來,那可真是最為憋屈的事了,再加上他生性灑脫,隨性而為,一路上與鄭琰玉、鄒鴻也已經(jīng)相當熟稔了,所以也就以這種方式開玩笑。
看到賀七這一把鼻涕一把淚,演得還真像那么回事兒,他們干脆也就不往前走了,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表演”。
等賀七念叨得差不多了,鄭琰玉與鄒鴻這才領著小飛,又慢慢地朝他走過去。
“唉……所以……所以你們怎么才回來,還著個小孩?”
見兩人都不理他,賀七也收了神通,待到兩人走進,他定睛一看,后面還有跟著一個小孩子,而且看這模樣,怎么還有幾分眼熟?
“誒?這不是偷東西那小賊嗎?”
鄭琰玉一把攬過小飛的肩膀,就像是賀七要把他怎么地、他得保護他似的。
“賀先生,人家叫小飛,可不叫什么小賊啊。以后他就是咱鄒司丞兒子了。”
鄭琰玉一臉正經(jīng)地跟賀七扯著淡,聽得賀七一愣一愣的,眼睛睜得老大看著鄒鴻。
鄒鴻聞言,轉過身去就一個鞭腿,踢在鄭琰玉腰上,笑罵道:
“去去去!我都還未曾娶妻,哪里來的兒子,有你這么說話的么?”
鄭琰玉也不惱,也許是玩笑已經(jīng)習慣了,反正鄒鴻拿他就是沒有辦法的。
“那便是你的干兒子,反正他也不虧,就是對你來講,你也不虧啊。”
鄒鴻正想說“我哪里不虧”,可是又想到小飛身世可憐,這么說也許會有嫌棄他的感覺,便把這話又咽回去,只對幾人說:
“我們還是先趕回去吧,馬上就要宵禁了?!?p> 說罷鄒鴻先從賀七手里牽過一匹馬,對賀七道:
“賀兄弟,對不住了,我們倆在那邊因為這小孩兒的事情,耽擱了些時間?!?p> “沒事沒事……”
鬧歸鬧,賀七那也是開玩笑的,以他大男子漢的性格也不能繼續(xù)再扮矯情下去。不過當賀七看到小飛從鄒鴻身后小跑過來,一聲不吭地把鄒鴻手里的韁繩接過去,要為鄒鴻牽馬的時候,也是眉毛一挑,就忍不住鄒鴻調(diào)笑一句:
“喲,鄒司丞你這干兒子還真不錯,知道疼人啊?!?p> 鄒鴻白了賀七一眼,罵了一聲:
“多嘴?!?p> 然后他便兩臂后拂,纏著袖子背在身后,自顧自地走了,鄭琰玉也來牽回了自己的馬,一小二大三個人牽著三匹馬,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大喇喇地跟在鄒鴻后面走著。
其實鄒鴻心里一點氣都沒有,相反他還有一絲的小得意。他把空著的兩手背在身后,一人就往前面走去了,在后面的三人都看不見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
街道通暢,一行人也走了不久,便終于在更夫打更之前到達了鄒鴻的住處。
鄒鴻在附近坊市的一處馬廄里押了一錠銀子,把三匹馬都牽到其棚子里面喂養(yǎng)、將息。
那馬廄原本已經(jīng)打烊,掌柜本來不愿再接生意了,見是鄒鴻帶來的馬,這才匆匆地派伙計去將馬棚又打掃了三個位置出來,又極快地將鄒鴻身后三個人牽著的馬匹接手安頓進去。作為近鄰,他也知道鄒鴻身份不一般,雖然具體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不會是個小人物。
安頓好了坐騎,鄒鴻這才領著幾人往離這里不遠的自己家里去,不是什么大院廣廈,就只是尋常巷陌里的一間小屋。
老舊的木質(zhì)門上沒有插鎖,鄒鴻直接一推就開,向身后招了招手,示意“你們直接進來”,便先邁步走進去。
鄭琰玉摟著小飛的肩膀,賀七跟在他們后面,也一起進去了,他們今晚在這個地方過夜。
鄭琰玉進去直接就揀了一把椅子,用嘴吹了吹上面的灰塵,就在上面坐下來,兩條腿不安分地動著,似乎是要找一個最舒適的姿勢;小飛則是怯生生的,站在鄭琰玉的旁邊,半晌不敢伸腿朝哪邊邁;最為習慣的是賀七,那腳步根本就停不下來,在鄒鴻這房子里這屋走走,那屋看看,還一邊看一邊搖頭,似乎鄒鴻這“寶宅”并不怎么樣,不過鄒鴻這屋子也并不大,賀七轉了一會兒也就轉完了。
房子總體結構較為簡單,中間一個較大的房間算是用來會客的地方,四周還有幾個小房間,用作起居、存儲、廚房、茅廁,加在一起總共也不是很大。
說實話,鄒鴻的這住處,真的很難算上是個好地方,至少和賀七的想象中相比起來,是非常有落差的。
“我說我的大人吶,我的鄒大人!你平時就住這里?”
此時若是有殷英來了這里,他便會發(fā)現(xiàn)鄒鴻的家與青方皓在霽都的那個住處的布局極其地相似,都是只有十分簡單的家具,雜物的堆放也都比較散亂,看起來就只像是一個供旅人短時間休息的驛館或者旅店。
鄒鴻從一個房間里抱著幾條毯子出來,扔在了大房間的地上,并向賀七聳了聳肩膀,像是在問:“有什么問題嗎?”。
賀七好好地回想了一下付益德聽潮府各地的住處都是什么樣子的,而后搖了搖頭,說:
“好吧,看來我確實對你們這種當官的有點什么誤解?!?p> 其實鄒鴻在每一年的三百五十五天里,有將近一半的時間都在外面跑著或者執(zhí)行任務,其余的時間里還得在清平司的官署里面處理著各種事務以及同他那上司勾心斗角,這家里的生活環(huán)境如何,跟他自己的生活質(zhì)量確實也沒有太大的關系。
鄒鴻拿起一張?zhí)鹤雍唵蔚負哿藥紫?,便放到地上一個盤腿坐在了上面,伸手指著正對著大門的兩個小房間,對小飛說道:
“小飛,我家里就只有那兩個臥房,我平時也都不怎么住,你挑一個吧,他們倆今天就只能在這里打地鋪了,沒辦法。”
賀七剛要對鄒鴻表示抗議,被鄭琰玉一把拉住了,賀七看看這看看那,說道:
“怎么,我可是來這兒當犧牲品的,就只能睡個地鋪?”
鄒鴻對他笑道:“那不然你去睡那個房間,我來陪著鄭兄打地鋪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