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拋棄了山神,拋棄了她,算起來,靈之是陪伴山神時間最久的妖怪了。而她對外界,不能說是不好奇的,只是那日親眼目睹的山神的決絕讓她感到有些害怕。
這條路是一條不歸路,選了,就沒有回頭的余地。所以她雖向往結界之外,卻從未動過離開山神的心思。
今日,卻鬼使神差地,動了心。她一貫平和的心態(tài),定是因為月僚變得翻騰起來,他給她講的動人故事,他要她想象的一景一物,甚至是他這個人,對她而言都是誘惑。
一定是因為他……靈之這么肯定著,慢慢挪動腳步,循著月僚的氣息,穿越迷霧叢林,找到了那個人,他正負手站在山腰一處平地前。
“你在想什么?”靈之站到他的身邊,試圖看出這處小小的平地上有什么可看的,無果。
“小生,想留一間屋子給姑娘。”月僚回答道,一邊估算著這塊平地的大小。
“屋子?那是什么?”靈之從未聽過。
“那是人族獨有的東西,叫房子、房屋、屋子,也叫‘家’?!闭f道“家”這個字眼,月僚眼中流露出一絲向外,“那是這個世間最溫暖、最令人安心的地方,所以小生想造一間,送給姑娘。”
月僚的話語,處處透著離別的傷感,聽得靈之心口悶悶的,這是他想送給她的東西,也是他在這山上最后的愿望,她想幫他實現(xiàn)看看,“家”究竟是什么模樣。
“你需要什么?”靈之盡量收起不舍的情感,假裝無意地問道。
“木頭?!痹铝呕卮稹?p> “木?這可能不行……”
靈之有些失落,山上雖到處是樹木,可它們早已有了自己的神識,對于她而言,它們都是自己的好友,雖說砍掉一兩根樹枝,于它們而言并無影響,可到底還是留下了傷口——傷害朋友,這是她最不愿做的事。
“我想也是?!痹铝判π?。
他這句話說得無意,卻引起了靈之的注意:“什么你想也是?你怎么知道?還有,你為何突然不自稱‘小生’了?”
“小姑娘,問題可真是多?!痹铝藕蠑n羽扇,輕敲一下靈之的額頭,扇上的羽絨軟軟的,像是落在她的心上,搔得一陣癢……靈之撓了撓被扇子敲到的額頭,還未反應過來,月僚拉住了她正摸額頭的手,強行拉了下來。
“靈之,你可愿意跟我下山?”
月僚問得直接,把靈之問呆住了,她第一反應就是搖頭,搖得飛快。
月僚不生氣,也沒表現(xiàn)出失望,只用講故事的口吻問:“為什么?”
為什么?她不能離開山神,她怕他生氣……他怕有朝一日,自己會落得兔妖那樣的下場,而山神就在結界內,冷漠地看著她……
“月僚?!?p> “嗯?!?p> “這段時間,都是你給我講故事,這次,換我給你講一個,好不好?”
“好?!?p> “那是發(fā)生在兩萬多年前的事情……”
月僚拉著她的手,至始至終沒有松開,她動搖的內心都被顫抖著的手指泄露,她偷偷看了看月僚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而又冷淡的表情,沒有懼怕、厭惡,或是大快人心。
“所以,你怕下了山,就再也回不來?”聽完了靈之的故事,月僚分析道。
“嗯。”靈之點點頭,為難道,“這個結界,若無他的允準,是進不來的……若我走了,他定然會生氣……”
“若是如此,那你便可以放心跟我離開了?!痹铝庞行┢婀郑`之說不出來是什么,但是,就是很奇怪,好像月僚如然變了一個人,可是若有兩全其美之策,她很想聽一聽。
“怎,怎么說?”
“靈之,你可真是個傻姑娘?!庇质且簧龋c在她的額頭,“你是在哪救下我的,難道不記得了?”
“……”靈之的記憶,追溯到一月前,那時,她只為他人族的身份訝異,還真沒注意在哪兒救下的月僚,細細想來,他的袖口,泡在了溪水里,想來應是靠近溪流的那一片。
月僚像是讀懂了她的想法,又是一扇。
雖是不疼,但靈之三番兩次被打,還是有些氣憤:“你干什么?!”
“小笨蛋?!痹铝庞中τ謿?,伸手摸了摸她被敲到的地方,他的手指冰涼,敷在額頭上很是舒服。
“不管在水邊,還是在樹下,你都是在結界中救的我啊。”月僚撫平她的情緒后,公布了問題的答案,這宛如晴天霹靂,炸響在靈之的腦海。
結界里!結界里?!他是怎么進的結界?!
“你……”靈之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像是抓到了什么稀世珍寶,“你是怎么進來的?你只是個人族,哪有力量打開山神的結界?莫非他的結界對人族不起作用嗎?”
“他的結界,對人族也是有用的?!痹铝泡p輕拍了拍靈之緊抓著他不放的手,示意她冷靜一下,“你久居山中,定然不知道,外界的人族之中,出現(xiàn)了一個特殊的種族,他們雖身為人形,卻擁有異能,能享凡人所不能享之壽命,勝凡人所不能勝之災難。
“而我,正巧,就是他們這群人中,最頂尖的那個?!?p> 月僚自夸的本事,一點都不遜色于他講故事的本領,且面無一絲異樣,一副受之無愧的模樣。
靈之自是不信的,他可是重傷才逃到這里的,既是第一,又怎會傷成這樣?
不知道靈之的表情中透露了自己的心思,還是月僚的觀察實在敏銳,他也感受到了靈之的懷疑。
“看來你不信?!?p> “我信我信,我干嘛不信?!闭Z氣中一片敷衍。
“那便讓小生證明一下吧。”月僚又變回了那個給她講故事的月僚,像是切換了另一個人格似的。
只見他對那片空地開口,輕語一詞:“屋舍?!?p> 那兩個字,雖自他口中而出,卻恍若山谷回音,隱有回聲。下一個剎那,一間草屋憑空現(xiàn)于空地之上,一點不差地,占滿了整塊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