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取人間氣運,又擄掠人間孩童,甚至至尊親自出馬,這背后隱藏的陰謀,恐怕不簡單。”圣古陷入了沉思,這潭水,比他想象得要深。
月人也嘆氣道:“現(xiàn)在我們的線索太少了,一切,都等夜梟與龍女回來再說吧?!?p> “只能如此了?!?p> 圣古這邊有逢生的結(jié)界加持,肆無忌憚地聊天,瀧文這邊卻緊張得手心冒汗,監(jiān)視他的兩個士兵站在他床邊一動不動,他抬頭瞟了瞟,對上了緊緊盯著他的目光,嚇得一哆嗦,趕忙低頭,握緊床沿,不敢動彈。
瀧文這般模樣都在圣古等人的眼中,圣古覺得好笑,卻還是保留著對人間皇族的尊敬,轉(zhuǎn)頭問逢生道:“現(xiàn)在怎么辦?”
逢生低頭,從鼓鼓囊囊的手袋中輕車熟路地翻出一張,遞給圣古。
圣古看了,心領(lǐng)神會:“繪生?”
“我們面對的敵人身份不明,且有可能是一族之首,還是慎重一些好?!痹氯苏f道,“‘繪生’陣符造出的傀儡,到底有形無神,用上血池的千年人參,以它為底,加上‘繪生’之符,便是真的遇上妖王仙君,也能讓他們看不出破綻?!?p> 圣古深以為是,接過逢生的陣符,從袖口中拿出一張“海納”陣符,陣法發(fā)動,圣古伸手,進入其中,從陣中抽出一支人參。
圣古精通藥理,總會隨身帶著些草藥,而“海納”,則是逢生傳與他的空間儲納陣法。
圣古把“繪生”貼在人參之上,看向瀧文,像在刻畫他的模樣一般,細細的看他每一寸肌膚與儀容。
人參漸漸化為虛無的光點,籠罩在瀧文周邊,不但緊盯著瀧文的士兵沒有覺察,連瀧文自己都毫無知覺。
圣古走到仍在緊張的瀧文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瀧文突然之間能看見圣古的身影了,肉眼可見的渾身僵硬起來。
圣古蹲下身,對他伸出手,像哄小動物般,用以極溫柔的聲音說道:“北皇,跟我來吧?!?p> 瀧文猛地抬起頭,一臉震驚:“你……你叫我什么?!”隨即意識到身邊還有人,轉(zhuǎn)著眼睛看了看左邊,看了看右邊,都沒有反應(yīng)。
“你們是不是施了什么法術(shù)?”
“多少有一點吧。”圣古笑得儒雅,眼角有些上揚,隱隱有些像狐貍,“北皇?!?p> 瀧文并非呆傻,他知道,他的父皇不在了,而大哥犯下如此大錯,這個人間,最終可能當上北皇的,只有他了,只是他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稱謂,他從來沒想過,要坐上皇位。
瀧文握住圣古的手,由他引領(lǐng),腿腳僵硬地走到逢生與月人身邊。
瀧文走到逢生面前才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高還未到自己的下巴,不過是個與他一般大的女孩,背后斜背了一把人高的巨尺,看起來就像是逢生一族拯救世間的壓力,沉沉的墜在肩上。
圣古放開他的手,轉(zhuǎn)過身來對著他的身后施法,瀧文順著圣古的目光回頭看,只見床上有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埋著頭,攥著被褥,雙腳不知放在何處,交疊著發(fā)抖。
實在是可笑。瀧文想,這樣的人,怎么能做北皇?
傀儡在圣古的指示下,小心翼翼地鉆進被子里休息。
“總算是告一段落了。”圣古瀧文說道,轉(zhuǎn)身把“海納”陣符拍在地上,從中托出一張樸質(zhì)的四人石桌,帶著還冒熱氣的茶水糕點。
圣古從陣中拿出人參時,瀧文看不見他們,這是第一次見到法術(shù)的奇妙,不禁呆了。
圣古在瀧文崇拜的眼神中慢悠悠的坐下,看著還愣站著的瀧文,笑道:“北皇,請坐?!?p> “別叫我北皇了,我不是?!睘{文理著衣擺坐下,看著眼前的食物,沒有食欲,肚子卻擅自發(fā)出“隆隆”的聲音。
身邊的月人與逢生,一個端著茶杯,拂著飄上的茶葉,一個拿了塊點心,試圖塞進黑獸口中。
他曾經(jīng)每餐都有人相伴,而這次,是兩年來第一次用餐時,身邊有旁人了。
食物不知是真的美味,還是因為太久沒有人陪伴,竟是格外好吃。
“謝謝,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吃飯了……”瀧文的聲音都有些哽咽,連忙不再說話,用勁眨了眨眼,把眼淚逼了回去。
“看來這兩年,你的大哥,對你不好。”圣古關(guān)心道。
瀧文搖了搖頭:“并非如此,他不常來看我,我只聽來送餐的宮人議論,說大哥變成了怎般怎般的模樣?!?p> “既然有人送餐,你為何說許久未吃了?莫非,是怕食物有毒?”圣古推測道。
瀧文本已收住情緒,正端起茶杯喝茶,在聽到“食物有毒”后嗆了一口水,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圣古幫他拍了拍后背。瀧文一把拉住他的手,擦了擦眼角,問道:“你是說,我大哥,他會給我下毒?!”
圣古拍著他的后背安慰道:“若是兩年前的瀧啟,自然不會,現(xiàn)今的他,就說不好了?!?p> 瀧文劇烈地喘息著,試圖理順自己的氣息,可是恐懼太過強烈,令他一時無法平靜。
“下毒?大哥會給我下毒?這兩年,我一直睡著,總是錯過三餐送來的時間,所以總吃不到……若是我一直清醒著,是不是,已經(jīng)去到父皇所在的地方了?”
瀧文感覺到自己的眼淚快要下來了,用手背抵住眼睛,喉中發(fā)出忍著哭意的哽咽,“這樣,也好?!?p> 圣古看他悲傷至極,仍保持著風度,圣古想,果然還是皇族之人,與他們這些茍且過活的人不同,只是瀧文的悲意令人心酸,也不能放著不管。
圣古以求助的目光看向逢生月人,只見逢生這丫頭一口兩口,喂自己喂小獸吃得正歡,月人正掀著面紗,低頭研究杯中的茶葉究竟是什么品種。
“月人?逢生?”圣古的聲音中滿是忍耐。
月人放下面紗,抬頭笑著應(yīng)了一聲,逢生突然被叫,隱隱噎了一下。圣古對兩個人向身邊的瀧文使了個眼色,月人領(lǐng)悟,思考著對瀧文說道。
“這個天下呢,是很大的,能夠操控人心神的術(shù)法,不說一百,也有八十,以我們的推測呢,并非是你的大哥變壞了,而是被人操縱了神志。這兩年他所做的事,并不是他自愿的,所以你不必傷心,即便現(xiàn)在的瀧啟要殺你,也不是他的本意?!?p> “有人操控……”瀧文紅著眼眶抬起頭,無法看清月人面紗后的表情,轉(zhuǎn)眼看了逢生,逢生篤定地點了點頭,瀧文心中生出一絲希望,“那,你們可知,背后之人是誰?要如何破解他身上的術(shù)法?”
“這個嘛。”月人手指點著桌面,回道,“我們雖討論過,也有了人選,只是都不確定,還需再等幾日,答案,已在路上?!?p> 這幾日間,圣古負責了他們的一應(yīng)吃喝,他那“海納”陣符中,不知藏了多少吃的。
食材都是用血池的奇花異草所做,喂飽無心吃喝的瀧文,開心了逢生與她名為小黑的小獸。
逢生給了瀧文一支“匿形”陣符,顧名思義,可以隱匿身形。
瀧文就偷偷跑到他大哥的住所,站在他身邊。
像處于夢境之中,沒有人能看見他,也沒有人能觸碰到他,他就像一個靈魂,與這個現(xiàn)實世界格格不入。
他跟著瀧啟上朝,聽一群大臣,向他的匯報人間的慘況;跟著他在幕后,聽白衣術(shù)士們?yōu)樗鲋\劃策,消滅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精怪。
看著他用餐、看著他入睡。
瀧文與他貼身不離了幾日,雖然他的大哥舉止投足,都不似從前,但是,只要他還活著,就夠了。
瀧文會與他搭話。
瀧啟看著眼前小山一樣的奏折,一把推倒,躺在皇椅上嘆道:“為什么有那么多事要處理?”
瀧文回憶著當初,道:“曾經(jīng)父皇也是這么感嘆的,只是那時,大哥你為父皇分擔了一半的奏章,還笑父皇沒個皇上的樣子呢。”
瀧啟面對一桌子的菜色,撇嘴道:“成天都是一樣的菜色,再多也要吃膩了?!?p> 瀧文看了看,回道:“確實如此,咱們御膳房的菜色種類雖多,可從小吃到大,也該膩了,以前我出去玩,都會給大哥帶些民間小吃,改改口味的?!?p> 瀧啟準備沐浴時,剛進去,又忍不住從浴盆里跳了出來:“這又是誰準備的水?怎么一次比一次燙?!”
瀧文笑了:“大哥你宮中的人確實不擅長準備沐浴用水,你不想訓斥他們,每每沐浴,都是自己準備一桶冷水在旁邊的。”
他的話,都沒有回應(yīng),可他仍舊心滿意足。
他跟著瀧啟回到了書房,書房的陳設(shè),與瀧文最后一次看到它時無甚變化,只是在大殿中庭多了副雕花屏風。
瀧啟徑直向屏風后走去,瀧文也跟在他的身后,只見屏風之后,泛著幽幽的金色光芒,地表一個大陣,其間靈氣翻涌。
陣上側(cè)躺著一人,發(fā)色蒼白,不是自然的白色,而是毫無生命力的那種灰白??雌饋硪讶粫r日無多。
瀧文心驚害怕之余,卻覺得那人身上的藍色格外眼熟。
兩年前,他的大哥冠以他殺害朝臣的罪名,那個被他“殺害”的朝臣,便是她。
“藍姐?”瀧文叫出了聲,依然無人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