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曹軍步陣北邊傳來的喊殺聲自然是騎兵司馬隗冉弄出的動靜。
雖然說在一個半時辰前他就得了顏良的命令,讓他在瓦邑山上設伏,準備掩襲過橋時的曹操。但隗冉并沒有完全遵照顏良的命令,或者說,他是根據自己的理解來執(zhí)行顏良的命令。
因著瓦邑山很低矮,上邊也只有一片小樹林,完全不足以隱藏他的上千騎兵而不被曹軍的斥候所發(fā)現(xiàn)。
即便是從這片矮坡上能夠埋伏所有的人,但這一千騎兵從山上沖下來也是相當危險的事情,萬一前方有所阻礙,到時候后騎撞前騎,搞不好自己就亂成一團。
所以隗冉也不再請示顏良,直接就將部眾一分為二,只分了百來人上山埋伏,自將了八百騎繞過瓦邑山,尋了一處山凹隱蔽起來伺機而動。
在河北軍中若論騎兵的掌控,即便是顏良也未必敢說就優(yōu)于隗冉,隗冉心知自己這數百騎兵與其上去不痛不癢地騷擾曹軍,還不如暫時不露形跡尋找最合適的出手機會。
正好曹操小心謹慎不愿先過橋,隗冉便也樂得看著顏良帶著人不停給曹軍施加壓力。
當顏良帶著人在河岸邊擊敗曹軍騎兵,沖散渡河的百姓時,隗冉便知道機會來了。
雖然隔開遠,隗冉看不清楚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曹軍騎兵都已經調集到了南邊,北邊沒留下多少人,即便是步卒們也大都把注意力投向了南側,降低了對北側的警覺。
隗冉又聽到南邊傳來馬蹄聲、喊殺聲,還夾雜著百姓的哭嚎聲,他便不再猶豫,直接帶著從山后繞過來的八百騎呼嘯著沖向了曹軍的北側。
這八百騎在瓦邑山下已經歇息了半天,個個神完氣足精神倍棒,如今一朝沖出那簡直就如虎兕出柙銳不可當。
隗冉眼中也根本就沒有其他人,一門心思往隊伍中間的曹操車駕沖去。馬蹄未至而箭矢先發(fā),一蓬整齊的箭雨就落入了曹軍陣中,讓尚未完全轉變防御方向的曹軍步陣一整大亂,隗冉的八百騎趁亂就沖入了曹軍的步陣之中。
好在能被曹操作為中軍的都是百戰(zhàn)精銳,雖遇上突然襲擊有所損失,但還是在經驗吩咐的軍將們指揮下恢復了過來,加上曹操車駕周圍的防衛(wèi)最是密集,隗冉只突破了第一層曹軍的防衛(wèi)就被逼上前來的槍兵列陣迫退。
不過,隗冉的攻擊相當意外,攻擊的角度又十分刁鉆,嚇得曹軍前后兩部忙不迭往中間靠攏來保護曹操。
這列好的步兵陣一旦加速移動起來就露出了破綻,隗冉在曹操的中陣面前虛晃一槍,帶著騎兵就沖向急急趕來護駕的曹軍后陣。
且在此時,跟在曹軍尾巴后邊吃了半天灰土的昌琦也已經嗅到了軍功的味道,不待顏良下令就直接擂鼓而進。河北軍的鼓點一聲疾過了一聲,憋了半天氣的河北步卒們紛紛大踏步向前,直向曹軍后陣殺去。
曹操站在車駕上神情十分凝重,他對于河北軍會在這里尋找戰(zhàn)機早有預料,因著一旦渡過眼前這條小河,往燕縣而去就是一馬平川,不會再有什么復雜的地形能夠留給河北軍機會。
但他仍舊沒有想到河北軍創(chuàng)造戰(zhàn)機、捕捉戰(zhàn)機的能力如此之強,又借著手下部眾對于自己車駕的保護心態(tài),欲要兩面夾擊自己的后陣。
不過在如此不利的情勢下,曹操仍舊鎮(zhèn)定自若,他的這分鎮(zhèn)定當然來源于追隨他多年的強軍。
只見在各級軍將的調度指揮之下,曹軍后陣與中陣已經漸漸靠攏,憑借著密集的陣列驅散了來攻的河北騎兵,又通過弓弩漫射延緩了河北軍的步卒靠近,并未在河北軍兩頭包夾之下吃太大的虧。
不過,曹軍的危局仍舊沒有解開,身后的河北軍步卒這次已經褪去了溫情的面紗,再也不遠遠綴著若即若離,而是打定了主意往前壓上想要來一番激烈的摩擦。
北側的隗冉所部騎兵十分靈動,或前或后或進或退,讓曹軍后陣不得不時刻保持著側翼的全力防護絲毫不可松懈。
而顏良所部的騎兵也在擺脫了許褚的糾纏后沖向了曹軍后陣,準備來一次三面合圍。
曹操見形勢危急,連忙命旗手揮動旗幟,一方面令后陣繼續(xù)往自己中陣靠攏,一方面令本方騎兵加速整隊去襲擾顏良的側后,不讓顏良真?zhèn)€形成三面合圍的態(tài)勢。
但這時候地形的劣勢就顯現(xiàn)了出來,由于曹軍行進的道路正好在瓦邑山的南面,酸瀆水的東北面,這類似三角形的區(qū)域并不那么寬闊,并不足以讓六千多曹兵和五千多百姓完全展布開來。
顏良之前在河岸邊的沖殺成功驅趕了百姓們往曹軍壓迫,雖然并未真的沖擊到曹軍的本陣,但也已經壓縮了曹軍往道路南側的施展空間。
隗冉沖擊曹操車駕的時候,曹軍前后陣又已經主動朝曹操中陣靠攏過一回,也就是說曹軍前中后三陣之間的空隙已經相當有限,差不多快要連成一體。
當曹軍后陣再度被隗冉、昌琦、顏良三面夾攻后,要么選擇不顧傷亡死扛到底,要么只能再往后退收縮陣型避免被包夾。
但此刻的曹軍后陣已經挨到了自家中陣,而右邊是山,左邊是潰散的百姓,要順利在陣前調整陣型退往兩翼那是相當有難度。
曹操自然也看到了這樣的危機,他一面通過旗語止住前陣往自己靠攏,一面指揮著中陣也緩緩后撤給后陣留出空間,順便還給剛剛跑回他身邊的許褚下了命令道:“仲康,你且?guī)霞资咳ズ箨噳宏嚕謸踝『颖避姷墓??!?p> 誰知平時略有些愚憨的許褚卻道:“明公,此處形勢危急,仲康不便離開明公左右?!?p> 而一旁的荀攸也順勢建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明公身份尊貴,不宜在此地久留,不妨將車駕前移過河,也好給后陣留出道路。”
曹操卻搖了搖頭道:“不妥,此刻我車駕若前移,軍心必亂。”
荀攸卻也并非是隨便勸勸,心中早有定計,當下徐徐說道:“明公車駕正不必驟移,然此刻百姓已然散亂無可約束,已形同雞肋,大可不必再加衛(wèi)護,不妨急調騎兵驅走百姓并稍阻南面之敵,護持我前中后三陣漸次后撤過河,再圖后事?!?p> 曹操看了看側翼已經亂成一團散沙的百姓,又看了看身后河北軍猛烈的攻勢,不由嘆道:“看來也只能如此了,公達代我傳令吧!”